## 第十六章 柴房里的秘密火
那半麻袋硌人的“希望”，像块烧红的炭，烫在李明清创未愈的心尖上。三块钱啊！就换了这一堆喂鸡都遭嫌弃的瘪壳！赵老西那老狐狸呲着黄牙得意的笑，还在他眼前晃荡。
他猫在屋后柴火垛边上，听着院里招娣带着弟弟妹妹们玩石子儿的轻微响动，还有灶房里传来的、林秀芝收拾碗筷的碰撞声。每一丝声响都让他心惊肉跳，仿佛自己藏的不是一袋发霉的花生，而是一颗随时会炸的雷。
不行，得挪个地儿！放这儿，迟早被孩子们当玩意儿扒拉出来，或者被哪只不开眼的耗子啃了。
他的目光像贼一样，在逼仄的屋后逡巡，最后定格在那间低矮破败、几乎快要塌了的柴房上。原主的记忆碎片涌上来——那里面堆满了陈年的烂稻草、碎柴火，还有几件早就朽烂得不成样子的农具，蜘蛛网一层摞一层，平时根本没人去，连耗子都嫌那儿荒凉。
就这儿了！
他瞅准院里没人注意的空档，深吸一口气，猛地扛起那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麻袋，弓着腰，像只偷油的老鼠，哧溜一下钻进了柴房。
一股浓重呛人的霉尘味扑面而来，混杂着腐烂草木和某种动物粪便的骚臭，呛得他差点背过气去。光线昏暗得几乎看不清东西，只有几缕极细的光柱从屋顶和墙壁的破洞艰难地挤进来，照亮空气中疯狂舞动的亿万尘埃。
他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里走，脚下踩着不知积了多少年的软烂杂物，发出噗嗤噗嗤的恶心声响。好不容易在最里头墙角，找到一块稍微干燥点、能下脚的地方，他把麻袋重重放下，激起更大一片灰尘。
“咳…咳咳…”他捂住口鼻，压低声音咳嗽，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就着破洞透进来的微光，他再次解开麻袋，不死心地伸手进去掏摸。结果更令人绝望——底下那些花生壳更碎，霉味更重，甚至能摸到某种小虫干瘪的尸壳。
一股邪火混着绝望，猛地窜上头顶。他差点就想把这袋垃圾一脚踹散！
可就在这时，他的脚尖无意中踢到了墙角一个硬邦邦、半埋在烂草里的东西。
“哐当。”
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
什么玩意儿？
李明皱紧眉头，忍着恶心，弯腰用手扒开那堆腐烂发黑的稻草和杂物。
一件锈迹斑斑、几乎快要散架的铁家伙，慢慢露出了轮廓。
那东西形状很奇怪，像一个…极其简陋的、缩小版的压井？或者是一个…手动的小型压力器？主体是一根粗铁管，连着一個笨重的、带螺纹的压杆，下面还有个底座，但都锈死了，连接处卡得死死的，根本拧不动。旁边还散落着几块形状不规则的铁疙瘩和石头，看起来像是配套的什么部件。
这是…？
原主的记忆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忽然松动了一下。好像…是很多年前，原主那早死的爹不知从哪儿捣鼓回来的破烂，说是能用来给木板加压啥的，结果屁用没有，就一首扔在这柴房里吃灰，首到被彻底遗忘。
加压？！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中了李明！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亮得吓人，心脏狂跳得像要撞碎胸骨！
屋顶报纸那模糊的插图！那根奇怪的管子！那个需要压力的土法榨油装置！
难道…难道原主爹弄回来的这破烂…原本就是…？！
他像是发现了绝世宝藏的乞丐，扑到那堆锈铁上，也顾不上脏和锈了，双手颤抖着，一遍遍抚摸那冰冷的、粗糙的、死沉死沉的铁疙瘩。
虽然锈得厉害，虽然残缺不全，虽然看起来蠢笨不堪…
但这结构！这原理！和他绞尽脑汁想象的、报纸上模糊提示的…竟然他娘的有七八分吻合！
一股巨大的、近乎癫狂的喜悦，像火山喷发一样，猛地从他心底炸开，冲得他头皮发麻，浑身血液轰隆隆奔流，连手上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了！
天无绝人之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赵老西的瘪花生，林秀芝莫名的“梦话”，原主爹留下的这堆无人问津的破烂…
这些看似毫不相干、甚至晦气倒霉的东西，在这一刻，竟然诡异地串联了起来，指向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生路！
他兴奋地在这狭小肮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差点被地上的烂木头绊个狗吃屎。脑子里飞速运转，结合着报纸的提示、前世的物理知识、还有眼前这具锈迹斑斑的实物，一个简陋到极致、却有可能成功的土法榨油流程，渐渐在他脑海里清晰起来！
炒香花生→填入这个压力腔→用力压下去→油从缝隙里被挤出来→收集！
关键就在这个压力！得足够大！还得有东西承接流出来的油！
还需要炒锅…需要承油的容器…需要…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些锈铁和旁边的石头上。也许…这些零件拼凑一下…能行？
巨大的兴奋过后，是更深的焦虑和紧迫感。
东西有了，思路有了。可怎么把它们弄出去？怎么清洗除锈？怎么试验？在哪试验？这动静不可能瞒过林秀芝！而且，还需要柴火，需要炒锅，需要…
钱！那三块钱己经变成了这袋垃圾花生！他再次一贫如洗！
更重要的是，万一…万一失败了怎么办？万一这破烂根本压不出油？万一一切只是他的异想天开？
那点刚刚燃起的狂喜，瞬间又被冰冷的现实压了下去，让他一阵窒息。
他瘫坐在冰冷肮脏的地上，背靠着那袋瘪花生，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身下腐烂的稻草，目光死死盯着那堆锈铁，眼神里交织着极度渴望和巨大恐惧，亮的和暗的在他眼底疯狂交替闪烁。
柴房里死寂无声，只有他粗重压抑的呼吸。
霉尘味、腐烂味、铁锈味、还有那袋花生散发出的陈旧霉味，混杂在一起，包裹着他。
这里藏着的，不仅仅是一袋花生和一堆破烂。
这里藏着他孤注一掷的野心，和一颗在绝望灰烬里，艰难地、拼命地想要蹦出点火星子的心。
火星子能点燃希望，也能…把这柴房和他自己，一起烧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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