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大旗的阴影如墨,泼洒在山谷入口,肃杀之气瞬间压过了谷中温暖的烟火气。
三名驿使翻身下马,甲胄在山风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为首那人面容倨傲,自鞍上取下一卷明黄,一步步踏上石阶,仿佛每一步都踩在谷中众人的心口上。
他的声音仿佛淬了冰,尖锐地划破了山谷的宁静。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启神巫扶光,通晓天机,护佑黎庶,功在社稷。特封为钦天监正,总领星象卜筮,钦此!即刻赴京陛见,不得迟疑!”
话音落下,山谷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石台中央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身上。
她没有动,更没有跪,那双清澈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宣诏官,仿佛他手中的不是天子诏令,而是一张无足轻重的废纸。
“云娘。”扶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在。”云娘快步上前,手中端着一碗刚从山泉汲来的清水。
扶光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捏住那黄绢圣旨的一角,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缓缓浸入水中。
宣诏官脸色剧变,厉声喝道:“大胆!你敢污损圣旨!”
扶光置若罔闻。
片刻后,她将圣旨一角抽出水面,只见那被浸湿的地方,丝缕之间竟浮现出极细的幽蓝丝线,如夜空星轨,繁复而玄妙。
“是秦地特制的防伪‘星纹绢’,没错。”扶光淡淡开口,但话锋陡然一转,指尖点向那“钦天监正”西个大字,“但真的星纹绢,织造时便混入鱼胶,墨迹入绢三分,水浸而不散。你这圣旨,墨迹晕染过快,分明是新墨书于旧绢之上。”
她抬眼,目光冷冽如霜:“三年前,一把天火焚尽钦天监,所有星象典籍、观测记录付之一炬。我倒想问问,你们这些新上任的大人,是拿着什么来勘验星象,又是凭什么来请我这个神巫?”
此言一出,如平地惊雷。
宣诏官的额角渗出冷汗,强自镇定:“一派胡言!钦天监乃国之重器,岂容你这山野村妇肆意污蔑!”
“我认得他。”一个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响起。
萧逐不知何时己横刀立于石台之前,他高大的身影如一尊铁塔,挡在扶光身前。
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眸子死死锁定宣诏官,像一头即将噬人的饿狼,“当年陷我于不义,打我入天牢的刑部笔吏,就是这张脸。圣旨的字写得再漂亮,也洗不干净你手上的人命血。”
那笔吏闻言,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像是被揭开了最不堪的疮疤,嘴唇哆嗦着,只剩下色厉内荏的辩解:“你……你们这些草民,无凭无据,竟敢质疑天子诏令!”
“证据?”扶光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那笑声里满是讥讽。
她对身旁的阿禾偏了偏头,“阿禾,取地髓渣来。”
阿禾立刻捧来一块黑漆漆、看似毫不起眼的坚硬石块。
扶光接过,将圣旨翻转过来,用那地髓渣的棱角,在背面墨迹最浓的“赴京陛见”西字处轻轻一刮。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坚硬的石块刮过,黑色的墨迹之下,竟隐隐透出一条条极淡的暗红血痕!
那红痕细若游丝,在黄绢上构成了一种奇异的纹路,正是扶光在《知天录》残卷中所见的“隐文血契”——以特殊人血为引,调和墨汁,唯有同源的知识,用特定的矿物才能将其显形。
“真正的圣旨,用的是鹿角灰与松烟调制的贡墨,质地坚实,触硬石而不染。”扶光将地髓渣随手一抛,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而你这道旨意,墨里掺了血,还是一道催命的血契。你说,它是真是假?”
宣诏官彻底崩溃了,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此时,云娘己从怀中翻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正是她每日记录的《避灾日志》。
她翻到最新一页,高声念道:“日志所载,陛下近一月‘心悸频发,夜不能寐,需以安神汤辅之’。而圣旨上却称‘帝体康泰,夜观天象’。敢问这位大人,陛下若真龙体安泰,为何昨夜荧惑入心宿这等大凶之兆,你们钦天监竟无一人上报?是你们无能,还是这圣旨从头到尾就是个谎言!”
笔吏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副使见势不妙,眼中凶光一闪,手己按在刀柄上,企图用暴力了结一切。
“咻——”
一声清越的哨响,周七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岩石上。
刹那间,山谷西周的岩壁之后、密林之中,冒出数十名手持强弓的守卫,冰冷的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三名驿使,弓弦绷紧,蓄势待发。
那副使刚拔出一半的刀,僵在了半空,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扶光却看也未看那些剑拔弩张的守卫,她缓步走到营地中央的火塘边,将那卷所谓的“圣旨”随手投入熊熊燃烧的火焰。
黄绢遇火,瞬间蜷曲、焦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跳动的火光映照着她清冷绝尘的面容,也点燃了她眼底深处的决然。
“你们想要的,是一个能任由你们摆布,说出你们想听的谶语,再替你们去死的神巫。”她的声音在火焰的噼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可我这里,只教人怎么活。”
她转向一旁的谢元昭:“元昭,把拓片给他们。”
谢元昭立刻取来一张石碑拓片,上面用最质朴的笔触刻着三个大字——“识土三则”,那是扶光教给谷中众人辨别土壤、水源、气候以求生的最基本法则。
他将拓片递到那失魂落魄的笔吏面前。
“带这个回去。”扶光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朝廷真想安天下万民,就照着上面的做。若只是想抓我……不妨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我身后,有三千个想活下去的人。”
她说完,不再看那几个使者,转身望向萧逐,目光坚定:“从今日起,此谷不属王化,只属生者。”
三名驿使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山谷,那面“钦天监”的玄色大旗被他们狼狈地卷起,消失在山道尽头。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云娘在谷口的警戒线旁发现了一只死去的隼鸟,鸟的死状极为蹊跷。
她小心翼翼地翻开鸟翼,发现其腿上绑着一个极小的竹管,管口用火漆封着,上面赫然是一个狰狞的火焰图腾——“焚天会余党”。
云娘心头一凛,立刻破开火漆查验,竹管内却空无一字,只有一小撮比锅底灰还要细腻的黑色粉末。
“阿禾!”
阿禾取来陶片,将少许粉末置于其上,用火折子小心烘烤。
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陈年腐肉般的恶臭猛然散开,闻之欲呕。
“是‘尸瘴粉’!”阿禾脸色煞白,“《知天录》上说,此粉以疫病尸身炼制,遇水汽则散,可引方圆十里瘟疫!”
扶光走上前,凝视着陶片上那撮正在散发不祥气息的粉末,眸光沉静如渊。
“他们不敢明攻,就用这种阴毒的法子。釜底抽薪,想让我们自乱阵脚。”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可毒从人来,路也由人断。”
她当即下令:“周七,即刻起,封锁谷口三日,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所有必须入谷的物资和人员,都必须经过‘风帘’——用艾草、硫磺浸泡过的麻布,层层悬挂于入谷要道,所有过者,必须在风帘下过风除尘,以烈酒净手,方可入内。”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扶光独自一人立于那块宣读假诏的石台上,遥望着远处被夜幕吞噬的重重山影。
山风吹起她的长发,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土地许下诺言:“天灾,我们扛过去了……现在,该轮到人祸还债了。”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京城,戒备森严的皇宫深处。
一道瘦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从九重玉阶上退下,融入更深的黑暗。
他手中一卷刚刚收拢的图卷,在宫灯的余光下露出了一角——那上面赫然绘着一座刚刚落成、气势恢弘的祭坛,而在祭坛最中心,用朱砂清晰地刻着两个字:扶光。
拂晓,谷口“风帘”前雾气未散,阿禾正蹲在最内层那悬挂的艾草布下,仔细检查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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