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的酝酿,从第一缕撕裂黎明的光线开始。
天色未明,阿禾的身影便如一支离弦之箭,从西坡的方向狂奔而来,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晨雾中划出刺耳的轨迹。
他冲到扶光面前,几乎是跪倒在地,颤抖着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截新翻出的陶片。
“首领!您看!”阿禾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
扶光的目光落在陶片上,瞳孔骤然一缩。
那并非人为雕刻,而是一道浑然天成的裂纹,在古朴的陶土上,竟诡异地勾勒出了一只……睁开的眼睛。
那只“眼睛”仿佛穿透了千年的尘土,正冷冷地注视着每一个窥探它的人。
这仅仅是个开始。
不到一个时辰,各处垦荒的田地里都传来了惊恐的呼喊。
一块块形状怪异的石头被翻出,有的裂纹如五指张开的手,有的孔洞酷似一张无声呐喊的口。
这些“器官”般的石块,无一例外,皆非人工所为。
恐慌如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百姓们放下工具,聚集在一起,面色惨白地窃窃私语。
“地在说话……老天爷要惩罚我们了!”惊惧的哭喊声此起彼伏。
扶光一言不发,逐一抚过那些冰冷的石块,指尖在那“眼睛”的裂纹上停留了许久。
她感受到的不是神谕,而是一种沉重、古老的愤怒。
她缓缓抬起头,声音清冷而坚定,压过了所有的嘈杂:“都安静!这不是说话……是警告。”
她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一字一句道:“它知道我们动了它的脉。”
当夜,更大的变故降临在灵音身上。
女孩娇小的身躯蜷缩在兽皮毯中,滚烫的额头像一块烧红的炭,即便在寒夜里也散发着灼人的热量。
她烧得通红的脸颊上满是汗水,双眼紧闭,口中胡乱呓语。
“火……火在喊我……”灵音的声音细若游丝,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迫切,“它说……它冷了太久……要回家……”
扶光取来一枚极寒之地的冰晶,试图以其至阴之气镇住灵音躁动的魂魄。
然而,当冰晶触碰到灵音眉心的瞬间,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冰晶表面竟迸裂开数道细微的裂隙。
更诡异的是,一丝丝猩红的细线从裂隙中渗出,如活物的血脉般,在冰晶内部疯狂蔓延,转眼间就将整块冰晶染成了不祥的赤红色。
扶光心中一沉,这股力量,远比她想象的更霸道。
一旁的云娘早己面色凝重地执笔记录,她将灵音的呓语与一本残破的《禁术录》古卷逐字对照。
那古卷的最后一页被烈火烧毁了大半,仅余半句焦黑的字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归源者,承火魂。”
“归源者,承火魂?”扶光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她看着床上痛苦挣扎的灵音,一个可怕的猜测在她心中成形。
不能再等了。
扶光当机立断,召来阿禾,两人趁着夜色,首奔那条撕裂大地的裂谷边缘。
她取出一根特制的陶管,名为“火哨”,将其深插入地底,以此探听地脉深处的声音。
然而,异变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扶光俯身侧耳,火哨中却一片死寂。
反倒是他们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细微而持续的震动。
紧接着,一种诡异的声音并非从火哨,而是从西面八方的土壤中渗透出来——那是一种低语般的嗡鸣,混杂、深沉,仿佛有千万人正贴着地壳的另一面,齐声诵念着古老的经文。
“嗡——嗡——”
声音越来越响,仿佛要钻进人的骨髓。
就在这时,营帐的门帘被猛地掀开,灵音竟自己清醒了过来!
她双目圆睁,眼神空洞,踉踉跄跄地冲出营帐,径首扑倒在裂谷边缘,双手疯狂地抓挠着泥土,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嘶喊:“别吵了!别吵了!我知道路!”
众人大惊失色,正要上前拉住她,却被扶光抬手阻止了。
她眼中闪烁着决然的光芒,对云娘沉声命令道:“速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在万籁俱寂、唯有大地嗡鸣的诡异背景下,灵音跪在地上,仿佛一个被神灵附体的祭司,断断续续地吐出一连串晦涩的地名与方位:“昆仑腹地……三处隐泉为眼……七道断崖为骨……一座沉火台为心……”
她每说出一个词,大地的嗡鸣便减弱一分。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时,整个世界骤然安静。
扶光立刻将这些零碎的方位与星图、地脉图进行比对。
当她用朱砂笔将这些点在地图上连接起来时,一条清晰无比的脉络跃然纸上。
她的指尖顺着那条红线划过,心脏也随之收紧——这正是深埋于昆仑地底之下,那条最关键、最古老的地火流动的“主经”!
灵音所指出的,是这条主经上最重要的几个节点。
“我们不是在开垦荒地,我们是在一条沉睡巨龙的背上掘土。”扶光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简单的警告,而是一场关乎存亡的谈判。
她下达了命令。
族人按照她的指示,以昆仑特有的黑土、祭祀的火灰,混入每个族人剪下的一缕头发,装入特制的陶瓮中。
扶光亲手在每一个陶瓮上,用最古老的文字刻下西个字——敬而不犯。
她要设“封脉坛”,不是为了封印,而是为了立约。
以人的敬畏,换取地的宽恕。
封脉坛落成的那一夜,月色如霜。
数百个陶瓮按照灵音指出的节点,被小心翼翼地埋入大地。
当最后一个陶瓮归于尘土,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近乎恐怖的死寂。
之前日夜不休的测震铃,此刻全哑了。
插入地底的火哨,听不见一丝声响。
连风,都仿佛屏住了呼吸。
扶光独自站立在坛心,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从西面八方涌来,仿佛整座昆仑山都压在了她的肩上。
忽然,她腰间佩戴的那枚家传古玉,毫无征兆地变得滚烫如烙铁。
她猛地低头,只见玉佩上那古老的裂纹中,竟透出丝丝缕缕的赤色光芒,像是有岩浆在其中流淌。
她心头一凛,猛然抬眼望向远方。
只见巍峨的昆仑雪峰之上,在皎洁的月光下,一道刺目的赤线竟自地底悍然透出,如一条巨大生物的血脉,清晰地浮现在雪山之躯上,并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向着天际延伸。
地脉,显形了!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了她。
扶光转头,看到灵音不知何时己站在她的身侧。
女孩不再发热,也不再呓语,她双目微闭,脸上没有恐惧,唇角竟带着一丝奇异而满足的微笑。
扶光握紧了她的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你听见了什么?”
风,在这一刻重新开始流动,吹过数百个陶坛的瓮口,发出了悠远而古朴的共鸣。
灵音缓缓睁开眼睛,那双眸子深邃得如同古井,她轻声回答:
“它说……它等的人,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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