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火耕碑前的空气冷得像淬了冰。
南谷所有主事者面容肃杀,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沟壑,每个人的呼吸都凝成白雾。
扶光站在碑前,声音不高,却如金石掷地,清晰地砸进每个人耳中:“我将亲率灵音、阿禾、云娘,深入昆仑腹地,探寻沉火台。”
人群瞬间炸开,压抑的议论声嗡嗡作响。
她目光一扫,继续道:“萧逐,留守南谷,统御全局。”
萧逐向前一步,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他重重抱拳,一个字:“诺。”
“不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颤巍巍地跪倒在地,身后黑压压跪下一片,“神巫,您是南谷的魂,您不能走!地火未平,您若离去,人心必散!”
“人心不会散。”扶光没有去扶他,而是转身,指向碑旁一座新立的土坛。
那土坛其貌不扬,看上去只是用新土夯实而成,却透着一股奇异的生机。
“此为‘根信坛’。”扶光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了所有的嘈杂,“坛中三物。一,铁须草根,扎根磐石,生生不息,是我们的命;二,火耕碑碎石,铭记先祖血泪,百死不悔,是我们的骨;三,云娘手书《流徙录》,载尽百年求生路,字字血墨,是我们的魂!”
她的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的脸:“我走,但南谷的根不走,魂不走!你们守的是这片赖以生存的土,我们寻的是让这片土永远活下去的命!”
话音落,满场死寂。再无人敢言一个“不”字。
夜深,云娘房中灯火通明。
她双手翻飞,将柔韧的蚕丝与坚硬的铜线一缕缕绞合,编织成一条色泽古朴的长绳。
绳的两端,各系着一枚小巧的陶铃,铃身刻着繁复的地脉纹路。
“音绳,成了。”云娘熬红的双眼透着一丝疲惫,却更多的是希冀。
她引据《水经残卷》所述,若两地地气同源,心念相通,轻摇一端陶铃,另一端即使远隔千山,亦会同频微震。
扶光接过音绳,亲自将一端系在灵音纤细的手腕上,触手冰凉。
她将另一端郑重地交到萧逐手中:“她若有言,借此绳你必能听见一丝感应;你若鸣铃,她远在天边也必知归期。”
萧逐宽大的手掌紧紧攥住那枚陶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着铃身上冰冷的纹路,声音低沉得像是从地底发出:“若地火吞了她,音绳断绝,又当如何?”
扶光没有看他,目光穿透黑夜,望向昆仑深处那片不祥的暗红天际,语气平静却带着一股撼天动地的决绝:“那就让地火知道,吞下一个,还有千千万万个南谷人会踏着她的血迹,前仆后继。”
出发前的最后一夜,负责观测地脉的阿禾脸色惨白地冲进扶光帐中。
作者“红山朝阳”推荐阅读《天启神巫,我带全村活下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她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地底那条巨大的裂谷,其延伸方向竟不再是固定的,而是开始了微幅的、难以察觉的摆动,犹如一条蛰伏巨蛇的尾巴,似乎在精准地追踪着某个移动的信标。
扶光听罢,沉默良久,随即命人将最新的地脉图拓印在一张极薄的牛皮上。
她趁着夜色,亲手将牛皮图卷起,小心翼翼地藏入音绳内层的丝线夹层中。
做完这一切,她走到云娘身边,在她耳边低语:“此行凶险,若我们失联,你留下的每一笔记录,都是后来人活下去的路。”
云娘眼圈泛红,重重点头。
她转身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册用兽皮装订的《火罪录》,走到根信坛前,亲手将其深深压入坛底的泥土之中。
启程之日,天际泛起鱼肚白。
灵音换下常服,穿上了一身古老的巫族祭袍,袍色玄黑,袖口用金线绣着七颗星辰的纹样——那是巫族“火心连”一脉传人独有的标记。
她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谷口那座封脉坛前,却在即将踏出南谷的瞬间,忽然转身。
她从发间取下一根磨得光滑的白色骨簪,毫不犹豫地插入坛心泥土之中。
“我走,但我的命线留在这里。”
骨簪入土半寸,簪尾竟发出一阵微不可察的颤动。
扶光心头一凛,她腰间那块己有裂纹的暖玉,竟在此刻与簪尾同频轻震!
她瞬间了悟,这根骨簪绝非凡物,而是巫族传说中的“命契器”,可以自身精血为引,借地脉传递执念。
她没有阻止,只是默默从地上抓起一把南谷特有的黑土,用布包好,塞进灵音冰冷的怀中。
“若是在外面迷了路,就闻闻这个。”扶光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温情,“土认人,比火认得更真。”
队伍终于踏上了征途。
当她们行至巍峨的昆仑隘口时,身后南谷的方向,忽然传来了三声沉闷悠远的钟响。
这是萧逐在按约定试鸣音绳。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一刻,灵音手腕上的陶铃发出了三下极其轻微的震颤。
她猛然回头,极目远眺,仿佛能穿透千里的阻隔,看见南谷根信坛的高台上,萧逐正高举火把,在空中划出三道明亮的弧光。
也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天际那片终年不散的赤云猛地翻涌了一下,紧接着,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地裂,自南谷的边缘地带悄然无声地延伸开来,其蜿蜒前行的方向,竟与扶光一行人的轨迹分毫不差!
扶光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暖玉,玉佩的震动愈发急促。
她死死盯着那条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的裂痕,一股寒意从脊背首冲头顶,她一字一顿地低语,声音轻得仿佛会被山风吹散:
“它不是在等她回家……它是在画一条,要把她活活拖回去的路。”
前方的路,瞬间被一层看不见的阴影笼罩,昆仑山脉的凛冽寒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灼人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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