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连下三天,城市下水道不堪重负。清晨五点,清洁工老张掀开解放西路中段的井盖时,一股混杂着腐臭的腥气扑面而来。他举着探照灯往下照,光柱里漂浮着几块白花花的东西,像是被水泡发的肉块。
“李队,解放西路中段下水道,发现疑似人体组织。”市局刑侦支队的电话在清晨六点整响起,李建国咬着半截油条冲出家门,警服第二颗纽扣还歪着。
法医林墨和助手苏语抵达时,警戒线己经拉起。苏语踩着蓝色勘查鞋套往下放梯子,不锈钢梯壁上的锈水蹭了她一裤腿。“墨哥,这味儿够劲。”她皱着眉往口罩里塞了片柠檬味香片,转头看见林墨正盯着井口出神。
男人穿着深蓝色法医服,白手套边缘被风吹得微微颤动。他没戴口罩,鼻梁高挺,下颌线绷得很紧,眼神里有种近乎穿透的专注。“下去看看。”他率先抓住梯子,动作稳得像块石头。
下水道里积着齐膝深的污水,漂浮着塑料袋和烂菜叶。林墨的探照灯扫过水面,停在一块卡在管道口的组织上——那是块带皮的脂肪,边缘有不规则撕裂伤,皮下组织呈现出暗绿色。
“苏语,取样。”林墨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有些发闷,“注意看边缘组织的生活反应。”他蹲下身,手指悬在水面上方几厘米处,忽然指尖一顿,“这里不止一处。”
苏语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斜前方的管道分支口,又瞥见一截苍白的手臂骨,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泥垢。她刚要伸手去够,林墨忽然按住她的手腕:“别动,下面有东西。”
探照灯往下沉,光柱里浮出一颗被水泡得发胀的头颅——不,只是头颅的一部分。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钝器反复砍砸过,仅剩的半只眼睛圆睁着,浑浊的瞳孔对着管道深处。
苏语胃里一阵翻涌,猛地别过脸。林墨却盯着那半只眼睛,喉结轻轻动了动。他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蜷缩在管道角落,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双手抱着脖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墨哥?”苏语察觉到他的异样。
“死者为女性,年龄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林墨收回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头颅被钝器破坏,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具体得回去解剖。”他起身时,衣角扫过水面,那团白裙影子突然消散了。
回到法医中心,解剖室的无影灯亮得刺眼。女尸被清洗干净,除了缺失的头颅,躯干还算完整。林墨握着解剖刀的手稳如磐石,苏语在一旁记录:“胸部有两处钝器击打伤,肋骨断裂三根,腹腔内有少量积血……”
“致命伤不是这些。”林墨的刀尖停在颈部断裂处,“看断面,边缘有反复切割的痕迹,但主要创口是钝器造成的,像是被斧头之类的东西劈砍导致头颅分离。”他顿了顿,“死者生前遭受过虐待,西肢有陈旧性淤青,像是长期被殴打。”
傍晚时分,李建国拿着一叠失踪人口报告冲进法医中心:“全市近一个月失踪的年轻女性有十七个,比对了体貌特征,暂时没找到匹配的。”他瞥见解剖台上的尸体,眉头跳了跳,“这凶手够狠的,还特意把脑袋弄没了,是怕人认出来?”
林墨正在清洗器械,闻言动作一顿:“不一定。”他看向窗外渐沉的暮色,“下水道水流复杂,头颅可能被冲到别的地方了。”其实他没说,那个白裙影子一首跟着他,在解剖室角落里瑟缩着,像是有话要说。
深夜,林墨独自留在法医中心。他拉开停尸柜,女尸安静地躺着。他摘下手套,指尖轻轻碰了碰尸体的手臂:“你是谁?”
空气里泛起一阵寒意,白裙影子慢慢浮现,比在下水道时清晰了些。她没有脸,脖颈处是模糊的黑洞,只能看见她徒劳地用手比划着,指向自己的腹部。
“腹部有问题?”林墨皱眉,重新掀开白布。白天解剖时没发现异常,他用手按压死者的小腹,忽然摸到一个硬块。“苏语,拿X光机来。”
半小时后,X光片显示死者子宫内有一个金属节育器,上面刻着一串编号。“这是医院的植入式节育器,能查到来源!”苏语眼睛亮了,立刻联系卫健委系统。
凌晨两点,信息反馈回来:节育器属于市三院,使用者名叫周倩,二十二岁,市纺织厂女工,半个月前向厂里请假,之后就没再出现。
李建国连夜带人去纺织厂调查。周倩的宿舍室友说,她最后一次见周倩是十天前,那天周倩神色慌张地收拾东西,说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最近总神神秘秘的,”室友回忆,“说发现了一个大秘密,还说要是她出事了,就让我们去她枕头下找东西。”
警察在周倩枕头下找到一个带锁的日记本。技术科连夜开锁,里面断断续续记着些零碎的事:“张哥又在仓库里待了一整晚”“那些箱子上的标签不对劲”“他好像发现我了”“明天去问清楚,不能让他再害人”。
“张哥是谁?”李建国把日记本拍给林墨,“纺织厂有三个姓张的男性,其中一个是仓库管理员张铁柱,五十多岁,有前科,十年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坐过牢。”
林墨盯着日记本上的字迹,忽然想起那个白裙影子。她似乎在害怕什么,每次浮现时都在发抖。他拿起周倩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扎着马尾,笑起来有两个梨涡。
“她在仓库里看到了什么?”林墨喃喃自语,白裙影子突然剧烈晃动,脖颈处的黑洞对着解剖台,像是在催促。
第二天一早,林墨和苏语跟着李建国去了纺织厂仓库。仓库在厂区最角落,锈迹斑斑的铁门挂着大锁。张铁柱被叫来时,脸色发白,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警察同志,我啥也没干啊,周倩失踪跟我没关系。”
“我们只是例行检查。”李建国示意开锁,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味,堆着几十箱未加工的棉纱。林墨的目光扫过墙角,那里有块地面颜色比别处深。
“苏语,拿鲁米诺试剂。”他蹲下身,白裙影子就站在那片深色地面上,双手捂住脸,肩膀不停颤抖。
鲁米诺喷上去,地面立刻浮现出大片蓝绿色荧光——是血迹,被反复清洗过,但依然留下了痕迹。“张铁柱,这怎么解释?”李建国的声音陡然严厉。
张铁柱瘫坐在地,语无伦次地说:“不是我杀的!是她自己要查……那些箱子里的东西,她非要问……”
箱子被撬开,里面根本不是棉纱,而是用塑料布包裹的走私香烟。“这是厂长让我干的!”张铁柱哭喊着,“周倩发现了,说要去举报,那天晚上她来仓库逼我说实话,我们吵起来,她自己摔下去撞到了铁架……”
“她的头是怎么回事?”林墨追问,白裙影子在他身边剧烈晃动,似乎在否认。
“我……我怕她没死透,又怕被人认出来……”张铁柱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找了把斧头……”
案件似乎就此告破。张铁柱因涉嫌走私、故意杀人被刑事拘留,厂长也被牵连调查。李建国拍着林墨的肩膀:“还是你厉害,一下就找到血迹。”
林墨却看着仓库墙角,白裙影子还在那里,没有消失。她缓缓抬起头,黑洞般的脖颈对着林墨,忽然,一个微弱的声音首接钻进他脑子里:“不是他……”
“哪里不对?”苏语看出他的异样。林墨摇头,拿起证物袋里的斧头——那把沾着锈迹的斧头边缘有缺口,但形状与周倩颈部的创口并不完全吻合。
“去查张铁柱的不在场证明。”林墨对李建国说,“周倩死亡时间是三天前晚上八点到十点,这段时间他在哪里?”
调查结果出人意料:张铁柱那天晚上在医院照顾生病的母亲,有监控和护士作证。“他在撒谎!”李建国拍桌子,“那他为什么要承认?”
“因为他想掩盖走私的事。”林墨看着解剖报告,“周倩的真正死因是窒息,颈部有轻微勒痕,只是被后来的钝器伤掩盖了。她是先被勒死,再被砍头抛尸的。”
白裙影子在他面前慢慢清晰,这次,她指向仓库外的一辆黑色轿车——那是厂长的车。“厂长?”林墨皱眉,“周倩发现的秘密,可能不止走私。”
他们重新调阅周倩的日记,其中一页写着:“仓库后面的空地,晚上有怪味,像是什么东西烧起来了。”林墨立刻带人去仓库后的空地,用金属探测器扫过,在地下半米处发现了一块烧焦的布料碎片,上面有个模糊的logo——是某品牌的男士皮鞋。
“厂长有这种鞋。”苏语查到了厂长的消费记录。李建国带人传唤厂长时,他正在销毁一批文件,其中有一份是工厂近三年的排污记录,上面的数据严重超标。
“周倩不仅发现了走私,还查到了你们非法排污。”林墨站在厂长面前,白裙影子在厂长身后显现,黑洞对着他的后脑勺,“她那天晚上不是来逼问走私的事,是来要排污的证据。”
厂长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林墨继续道:“你勒死了她,为了嫁祸给张铁柱,故意用他仓库里的斧头砍头,再抛尸下水道。张铁柱因为走私心虚,加上你威胁他,才替你顶罪。”
“证据呢?”厂长强作镇定。林墨拿出那块烧焦的布料:“这是你的鞋上的,你在空地上烧掉了周倩带过来的证据,却没处理干净。还有,周倩的指甲缝里有你的皮肤组织,DNA比对结果马上就出来。”
厂长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瘫倒在地。他交代了全部罪行:周倩发现工厂长期向附近河流偷排有毒废水,收集了证据要去举报,他情急之下勒死了她,之后伪造现场嫁祸给张铁柱。
案件尘埃落定,李建国在办公室泡了三杯茶:“这次多亏了你,不然真让那混蛋逃脱了。”林墨端着茶杯,没说话。白裙影子在他身边最后看了一眼,慢慢消散了,消散前,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解脱:“谢谢……”
苏语收拾解剖器械时,发现林墨的手在微微发抖。“墨哥,你没事吧?”她递过一杯热水。
林墨接过水杯,指尖的寒意久久不散。他想起周倩消散前的眼神,那里面除了感激,还有一丝后怕。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苏语,下次好奇心别那么重。”
苏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他指的是周倩。她看着窗外渐渐放晴的天空,点了点头。法医中心的无影灯缓缓熄灭,把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罪恶,连同鬼魂的低语,一并锁进了寂静的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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