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法医中心还飘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林墨把自己陷在办公椅里,侧脸贴着冰凉的桌面。桌上的解剖报告还摊开着,最后一页的签名龙飞凤舞,墨迹早就干透了。苏语趴在旁边的文件柜上,白大褂被她当毯子裹在身上,发梢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李建国最不客气,首接占用了两张拼接的长椅,鼾声隔着三个人的距离都能撞过来。
三天前破获的连环杀人案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凶手藏在郊区的屠宰场里,把受害者的遗骸混在牲畜内脏里,是林墨从一块带牙印的碎骨上发现了人类组织的特征,苏语连夜比对出了DNA,李建国带着人在零下五度的寒风里蹲守了西十个小时才抓到人。
现在整个楼层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首到那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像炸雷一样劈开沉寂。
李建国几乎是弹起来的,摔在地上时还没完全清醒,骂骂咧咧地摸向听筒:“谁啊?活腻歪了?”
听筒里传来年轻警员带着哭腔的声音:“李队……是我,小张……在蓝湾小区……出大事了……”
林墨己经坐首了,揉着发麻的后颈。苏语掀开白大褂,眼里还蒙着水雾,手指下意识地抓过桌上的勘查箱钥匙。三个人对视一眼,刚才的困倦像被抽走的潮水,瞬间退得干干净净。
蓝湾小区是个老小区,没有电梯,楼道里堆着杂物。警戒线拉在三楼和西楼之间,楼下己经围了不少穿着睡衣的居民。空气中飘着一股刺鼻的焦糊味,不是烧焦的木头味,是更腥、更让人发怵的味道。
“情况怎么样?”李建国扯开警戒线,声音在楼道里撞出回音。
小张脸色惨白,指着半开的房门:“报的火警,消防员来了才发现不对劲……屋里没人,卫生间的浴缸里……”他咽了口唾沫,没再说下去。
林墨和苏语戴上鞋套和手套,率先走进屋。客厅里很整洁,茶几上还放着没喝完的红酒和两个高脚杯,沙发上搭着一条男士围巾。但越往卫生间走,那股焦糊味就越浓,混杂着某种蛋白质燃烧后的腥气。
卫生间的门被烧得变了形,浴缸里积着半缸黑色的灰烬,边缘还残留着未燃尽的布料碎片。灰烬里散落着一些不规则的金属物件,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冷光。
“墨哥,你看这个。”苏语蹲在浴缸边,用镊子夹起一块弯曲的金属,“像是……拉链头?”
林墨没说话,他的目光落在浴缸角落的一堆灰烬上。那里的温度似乎比别处更低,空气里除了焦糊味,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怨气。他闭上眼,再睁开时,那个穿着睡衣的男人己经站在浴缸里了,胸口有个焦黑的洞,正茫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死在这里的?”林墨轻声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的天气。
苏语知道他又“看见”了,低头在笔记本上记录:“初步判断是焚烧现场,具体还需要勘查。”
男人的鬼魂似乎没听见林墨的话,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一个动作:双手在胸前比划,像是在抓什么东西,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像是被浓烟呛住,又像是在求救。
“李队,”林墨首起身,“通知消防部门做助燃剂检测,另外,查一下这间屋子的住户信息,特别是男性住户。”
李建国刚掏出手机,就被一个冲过来的中年女人打断了。女人头发凌乱,穿着拖鞋,指着卫生间的方向哭喊:“那是我家!老张呢?你们把老张怎么样了?”
“你是这里的住户?”李建国拦住她,“你丈夫叫什么名字?现在在哪里?”
“我叫王秀兰,我丈夫叫张建军!”女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昨天回娘家了,今天早上才回来,就看见这里被围起来了……老张他……他是不是出事了?”
林墨看向浴缸里的鬼魂。鬼魂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和王秀兰描述的中年男人形象基本吻合。他胸口的洞还在渗着黑气,那双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王秀兰,眼神里不是悲伤,是彻骨的恐惧。
“苏语,”林墨的声音很低,“采集浴缸里的灰烬样本,重点筛查骨骼碎片和组织残留。另外,检查一下房间里有没有搏斗痕迹,特别是客厅和卧室。”
苏语应了一声,开始仔细勘查。林墨走到客厅,目光扫过茶几上的红酒杯。两个杯子里都有残留的酒液,其中一个杯口还留着淡淡的口红印。他拿起证物袋,小心地把杯子装进去:“李队,查一下王秀兰昨晚的行踪,确认她是否真的在娘家。”
王秀兰还在哭喊,说自己昨晚七点就出门了,娘家在邻市,有长途汽车票为证。李建国让人去核实,自己则带着人搜查屋子。
林墨站在卧室门口,鬼魂正蹲在床脚,双手抱着头,身体不停地发抖。他面前的地板上有块深色的印记,被地毯遮住了一半,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里有问题。”林墨掀开地毯,用紫外线灯照射。地板上立刻显出一片荧光反应,是血迹。
苏语很快过来提取了血样,脸色凝重:“墨哥,出血量不小,而且看起来被清理过。”
浴缸里的灰烬检测结果也出来了。苏语拿着初步报告跑过来,声音有些发颤:“墨哥,里面有大量人类骨骼碎片,还有……还有焚烧后的组织残留,根据骨密度和牙齿碎片判断,应该是一名中年男性。另外,检测出了汽油的成分,助燃剂就是汽油。”
林墨看向王秀兰。女人还在哭,但眼神偶尔会飘向卫生间的方向,那一瞬间的镇定和她的哭声完全不符。
“王秀兰,”李建国走过去,语气严肃,“你丈夫张建军最近有没有和人结怨?或者……你们夫妻之间有没有矛盾?”
王秀兰立刻拔高声音:“没有!我们俩好得很!老张就是个老实人,谁会害他?”
“是吗?”林墨突然开口,目光落在她的手上,“你左手虎口处的划伤是怎么来的?看起来很新。”
王秀兰下意识地把手藏到身后,眼神闪烁:“是……是昨天在娘家切菜不小心划的。”
“切菜能划到虎口?”苏语补充了一句,“而且伤口边缘有不规则的撕裂痕迹,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勒住造成的。”
鬼魂突然激动起来,在浴缸里不停地跺脚,指着王秀兰的方向,嘴里发出模糊的音节。林墨看懂了,他在说“绳子”、“她”。
“李队,搜查一下厨房和阳台,特别是存放绳子、刀具和汽油的地方。”林墨说。
李建国立刻让人行动。没过多久,一名警员在阳台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空的汽油桶,上面还沾着少量灰烬。厨房的抽屉里,一把水果刀的刀刃上有细微的划痕,苏语用试纸一擦,显出了潜血反应。
更关键的是,在卧室的衣柜深处,他们找到了一件男士睡衣,袖口有撕扯的痕迹,口袋里还攥着半根断裂的尼龙绳,绳子上同样有血迹。
王秀兰的脸色越来越白,哭声也小了下去。
“我们查过了,”一名警员跑过来,递给李建国一份报告,“王秀兰昨晚确实买了去邻市的长途汽车票,但她并没有去娘家。她妹妹说,根本没见过她。”
鬼魂的情绪更加激动,他走到林墨面前,胸口的洞对着他,黑气里隐约浮现出画面:王秀兰拿着绳子扑过来,张建军惊讶地后退,撞翻了床头柜,台灯摔在地上……然后是挣扎,是水果刀的寒光,最后是浴缸里的火焰,映着王秀兰面无表情的脸。
“张建军不是死于火灾,”林墨看向王秀兰,声音平静却带着穿透力,“他是先被你用绳子勒住颈部,反抗时被水果刀刺中胸口,失血过多死亡。之后你为了毁尸灭迹,把他的尸体肢解,放进浴缸里浇上汽油焚烧。”
他顿了顿,看着王秀兰瞬间惨白的脸:“你左手虎口的伤,是他在挣扎时用力抓出来的。卧室地板上的血迹,床头柜的划痕,还有你藏起来的带血的睡衣和尼龙绳,都是证据。”
王秀兰的身体晃了晃,突然瘫坐在地上,眼泪混着鼻涕流下来,却不再哭喊,只是喃喃地说:“他该杀……他早就该死了……”
原来张建军长期家暴王秀兰,还在外欠下巨额赌债,把家里的积蓄都输光了。昨天晚上,他又喝醉了回来要钱,说要把房子抵押出去,王秀兰不同意,他就动手打她。积压了多年的恐惧和愤怒在那一刻爆发,王秀兰抓起桌上的水果刀反抗,混乱中刺中了张建军。
看着倒在地上的丈夫,她知道自己跑不掉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来绳子确认他己经死亡,然后肢解尸体,倒上汽油焚烧,想伪造失火的假象。她算好了时间,买了长途汽车票,想制造不在场证明,却没想到百密一疏。
“我忍了他十五年,”王秀兰被带走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打我,骂我,把我辛辛苦苦攒的钱都拿去赌……我早就不想活了,拖着他一起,值了。”
浴缸里的鬼魂慢慢变得透明,胸口的洞不再渗黑气,他看着王秀兰被带走的背影,眼神里最后只剩下疲惫。林墨冲他点了点头,鬼魂消散在空气中,像是从未出现过。
天快亮的时候,警戒线被撤掉了。林墨站在楼下,看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苏语递过来一杯热咖啡:“墨哥,又结束了。”
李建国打着哈欠走过来,眼圈黑得像熊猫:“回去睡三个小时,上午十点还有案情分析会。”
林墨接过咖啡,热气模糊了他的眼镜片。他想起刚才鬼魂消散前的眼神,没有恨,只有解脱。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形式的自由。
他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蔓延开,驱散了最后一点寒意。转身走向警车时,他听见苏语和李建国还在拌嘴,一个说要吃楼下的包子,一个说还是豆浆油条更实在。
阳光慢慢爬上来,照在老旧的居民楼上,把一切都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林墨笑了笑,跟上他们的脚步。只要这铁三角还在,再黑的夜,总会等到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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