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风己经带着暖意,街心公园的柳树抽出嫩黄的新芽,穿羽绒服的行人越来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轻便的夹克和薄外套。李建国咬着半截油条穿过马路时,视线不由自主地黏在那个男人身上。
男人站在公交站牌下,深蓝色的长款羽绒服拉链拉到顶,连帽檐压得很低,脸上还罩着一层厚厚的棉布口罩,只露出一双眼。这副打扮在人群里像块突兀的礁石,尤其当他抬手扶眼镜时,李建国瞥见他手腕上渗出来的深色污渍——像是没洗干净的血。
“老李,发什么呆?”林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穿着件浅灰色的冲锋衣,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苏语熬的小米粥,还热乎。”
苏语跟在后面,扎着高马尾,手里拿着平板电脑:“刚接到报案,城西拆迁区发现一具男尸,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七十二小时。”她的目光扫过公交站,“那人大热天穿成这样,不奇怪吗?”
李建国把最后一口油条塞进嘴里:“何止奇怪。”他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先去现场,回来再查他。”
拆迁区弥漫着粉尘和腐朽的气味,断壁残垣间拉起了警戒线。死者蜷缩在一间塌了半面墙的民房里,身上盖着块破旧的帆布。林墨蹲下身掀开帆布时,苏语下意识地别过脸。
死者穿着件单薄的秋衣秋裤,身上有多处钝器伤,致命伤在头部。奇怪的是,他的手腕和脚踝有明显的捆绑痕迹,皮肤上还残留着细密的针孔。
“不像抢劫杀人。”李建国蹲在旁边观察,“身上没发现钱包和手机,但衣服是完好的,不像被翻找过。”
林墨戴着手套的手指拂过死者的皮肤:“尸僵己经缓解,角膜浑浊,有皮革样化。”他顿了顿,指尖停在死者的手腕内侧,“这些针孔排列很规律,像是……注射留下的。”
“吸毒?”李建国皱眉。
“不像。”林墨摇头,“针孔周围没有淤青,更像是在清醒状态下被注射的。”他忽然抬头看向墙角,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他却像是在跟谁说话,“他说冷。”
苏语己经见怪不怪,默默打开取证箱:“墨哥,需要提取体液样本吗?”
“全部取样。”林墨的视线在尸体周围逡巡,“另外,帮我看看墙角那堆碎玻璃,有没有非本地的土壤颗粒。”
李建国知道林墨又“看见”了什么,他走到警戒线外打电话:“小张,查一下城西拆迁区最近的监控,重点排查三天前晚上出现的可疑车辆……对,尤其是面包车。”
回警局的路上,苏语把公交站那个男人的照片调了出来:“技术科比对过,这人最近一周在三个区的公交站出现过,每次都是这身打扮,没人见过他摘下口罩的样子。”
林墨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敲击:“死者体内有大量镇静剂成分,但致命伤是颅骨粉碎性骨折。他不是死于药物过量,是被活活打死的。”他忽然开口,“而且他认识凶手,死前没有激烈反抗。”
“你怎么知道?”李建国问。
“他一首在说‘为什么’。”林墨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质问熟人。”
法医室的灯光亮了整夜。苏语盯着显微镜里的纤维样本,忽然抬头:“墨哥,死者衣服上的纤维里混着些羊毛成分,还有……乙醚残留。”
林墨正在缝合解剖后的尸体,闻言动作一顿:“乙醚?剂量大吗?”
“足够让人短暂失去意识。”苏语调出检测报告,“但镇静剂是在乙醚之后注射的,像是分两步控制住死者。”
这时,林墨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亮了,是李建国发来的照片——公交站那个男人的侧脸。照片里的男人正低头咳嗽,口罩滑落了一角,露出下巴上的一道疤痕。
“技术科恢复了死者的部分身份信息,”李建国的语音消息带着电流声,“死者叫周明,五十岁,以前是这家化工厂的老板。”
照片下方附着一张泛黄的旧报纸,标题是“化工厂爆炸致三人死亡,负责人周明被立案调查”,日期是五年前的冬天。
林墨的指尖在照片上停顿,他眼前忽然闪过一片火光,耳边响起模糊的哭喊。一个穿着工装服的鬼魂站在解剖台边,半边脸烧得焦黑,正用焦糊的手指着照片:“是他……是他害死我们的……”
“周明的化工厂五年前发生过爆炸,三个工人当场死亡,”苏语快速翻阅资料,“当时认定是设备老化导致的事故,周明赔了钱,判了缓刑。”她指着屏幕上的名单,“死者名单里有个叫赵磊的,三十岁,据说家里还有个年幼的女儿。”
林墨摘下手套,揉了揉眉心:“那个穿羽绒服的男人,查赵磊的家属信息了吗?”
“查了,赵磊的妻子三年前改嫁,女儿跟着外婆生活。”苏语调出一张户籍照片,“赵磊还有个弟弟,叫赵峰,五年前因为故意伤害罪入狱,半年前刚刑满释放。”
照片上的人脸庞消瘦,下巴上有一道清晰的疤痕。
李建国推门进来时,手里拿着份文件:“赵峰出狱后在一家汽修厂打工,三天前请了长假,现在联系不上。”他把一张监控截图拍在桌上,“这是三天前凌晨,城西拆迁区附近的监控,拍到一辆白色面包车,车牌号被遮挡了,但车型和赵峰所在汽修厂的一辆代步车吻合。”
“他为什么要穿那么厚的衣服?”苏语盯着照片里的赵峰,“现在穿羽绒服,不怕被当成靶子吗?”
林墨忽然起身:“去赵峰的住处看看。”
赵峰租住在老城区的筒子楼里,房间逼仄阴暗,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混合的味道。苏语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一板没拆封的退烧药,林墨则注意到墙角的煤炉——春天早该收起来的东西,炉子里还有没烧尽的煤渣。
“他在发烧?”苏语拿起药盒,“生产日期是上个月,还没过期。”
林墨的指尖抚过煤炉表面,眼前的景象突然扭曲。他看见赵峰坐在炉边,一边咳嗽一边往炉子里添煤,羽绒服的袖口沾着黑色的煤灰。一个小女孩的鬼魂蹲在床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赵磊和一个小女孩的合影。
“他在怕什么?”林墨喃喃自语,“他在躲的不是警察。”
“什么意思?”李建国追问。
“赵峰杀了周明,但他很恐惧,”林墨指着煤炉,“烧煤是为了取暖,不是怕冷,是怕某种……需要温暖才能驱散的东西。”他顿了顿,“那个小女孩,是赵磊的女儿吧?”
苏语快速查阅信息:“赵磊的女儿叫赵雅,今年八岁,有严重的心脏病,一首在住院。”
李建国的手机突然响了,是医院打来的:“李队,赵雅今天凌晨抢救无效去世了,她的主治医生说,昨天有个穿羽绒服的男人来看过她,留下一笔钱就走了。”
三人赶到医院时,赵雅的病房己经空了。主治医生拿着一张缴费单:“那个男人来的时候戴着口罩,说话声音很哑,说自己是孩子的远房亲戚。他留下五万块钱,只问了句‘她冷不冷’。”
“冷……”林墨重复着这个词,脑海里闪过周明尸体上的针孔,“赵峰不是单纯为了报仇,他在逼周明说什么。”
苏语的平板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技术科复原了周明手机里的部分数据,发现他死前联系过一家私人诊所,还转了一笔钱。”
诊所藏在老城区的巷子里,医生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见到警察就浑身发抖:“周明……周明来买过镇静剂,说要给一个‘对温度敏感’的人用。”
“对温度敏感?”李建国追问。
“他没细说,只说那人不能受冻,否则会有生命危险。”医生擦着汗,“我当时觉得奇怪,但他给的钱太多了……”
林墨突然转身往外走:“赵峰穿羽绒服不是因为发烧,是为了保暖——他有低温症。”
苏语立刻调出赵峰的病历:“五年前他入狱前的体检报告显示,他有严重的雷诺氏病,遇冷会引发肢体缺血,极端情况下会导致器官衰竭。”她的声音顿住,“而且他在监狱里受过冻伤,医生叮嘱必须终身保暖。”
“周明的化工厂爆炸,”林墨的声音带着寒意,“不只是意外吧。”
那个焦黑的鬼魂再次出现在眼前,这一次,他清晰地指着解剖台上的针孔:“周明为了掩盖偷工减料,故意破坏了保温设备,那天零下十度,我们在没有暖气的车间里工作了十西个小时,才引发了爆炸……”
李建国的电话响了,是监控组打来的:“李队,发现赵峰的踪迹了,他在城郊的废弃冷库附近出现过。”
冷库周围积着未化的残雪,铁门被撬开一道缝,里面透出微弱的光。李建国示意大家放慢脚步,刚要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赵峰蜷缩在冷库角落,羽绒服上结着层白霜,口罩掉在地上,露出毫无血色的脸。他面前放着个破旧的保温箱,里面是个小小的骨灰盒。
“小雅最怕冷了……”赵峰的声音嘶哑,像是被冻住的风,“周明害死我哥,还不肯承认,我只能用他的方法逼他……”
林墨看着他手腕上的深色污渍,那不是血,是长期接触低温物体留下的冻伤疤痕。
“你注射镇静剂,不是为了折磨他,”林墨缓缓开口,“是为了让他保持清醒,感受寒冷,对吗?”
赵峰抬起头,眼里布满血丝:“他说过,冷是最好的惩罚。那天在车间,他就站在暖气房里看着我们冻得发抖……我把他绑在拆迁区的冷库里,问他为什么要偷工减料,为什么不装暖气,他不肯说……”
“他最后说了。”林墨的声音很轻,“他说,是为了给女儿治病,他女儿有先天性心脏病,需要一大笔手术费。”
赵峰愣住了,咳嗽得更厉害:“那我哥呢?小雅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李建国走上前时,赵峰没有反抗,只是用冻得发僵的手轻轻抚摸着保温箱:“能……能让我再抱抱她吗?就一会儿,我怕她冷……”
走出冷库时,苏语裹紧了外套:“周明的女儿在三年前就去世了,他后来把所有财产都匿名捐给了心脏病儿童基金会。”
林墨望着天边渐亮的晨光,那个焦黑的鬼魂站在冷库顶上,身影渐渐变得透明。他好像在笑,又好像在哭。
李建国点燃一支烟:“赵峰的低温症己经很严重了,就算不判刑,也撑不了多久。”他把烟盒递过去,被林墨摆手拒绝。
“他穿那么厚的衣服,不只是为了保暖,”林墨轻声说,“是想让小雅觉得,爸爸还在身边,还能给她温暖。”
街心公园的长椅上,有老人在打太极,穿校服的学生背着书包跑过。苏语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新闻,周明的基金会帮助过的孩子名单滚动着,最后停在赵雅的名字上——那是周明死前匿名资助的最后一个孩子。
“墨哥,”苏语抬头,“你说,人活着的时候,是不是都带着些看不见的枷锁?”
林墨望向公交站牌的方向,那里己经没有那个穿羽绒服的身影了。风穿过树梢,带着初春的暖意,像是在吹散那些厚重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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