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被抛在身后。
那座充斥着绝望与死亡的府邸，连同其中所有惊魂未定的面孔，都在温华的感知中迅速褪色，化作一幅无意义的背景画。
他们的恐惧，他们的感激，与路边的一块顽石，没有本质区别。
曲非烟跟在他的身后，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
她不敢靠得太近，那少年身上散发出的无形气场，冰冷，漠然，让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冻结。
她也不敢离得太远，生怕一转眼，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也是最恐怖的庇护，就会消失在下一个街角。
她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那双原本灵动的大眼睛里，只剩下茫然与敬畏。
她带着温华，穿过幽深的小巷，远离了衡山城的喧嚣，最终在一片僻静的山林前停下。
林间有一条溪流，潺潺的水声是这里唯一的声音。
一座不起眼的茅屋，藏在几棵老树的阴影下。
曲非烟的爷爷，曲洋，以及刚刚从鬼门关前被拽回来的刘正风，就在里面。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混杂着血气扑面而来。
刘正风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脸色灰败，胸口的衣衫被血染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烈的痛楚。
曲洋坐在一旁，这位魔教长老的身上也满是伤痕，他正在用颤抖的手，为刘正风处理伤口。
听到脚步声，两位老人同时抬头。
当他们看到走进来的温华时，身体不约而同地僵住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感激、敬畏，以及更深层次恐惧的复杂情绪。
他们亲眼见证了那场屠杀。
那不是江湖仇杀，那是神祇对凡人的清洗。
“前……前辈……”
刘正风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剧烈地咳嗽起来，嘴角溢出新的血丝。
曲洋放下手中的布巾，站起身，对着温华深深一揖。
他的动作缓慢而郑重。
“大恩不言谢。我二人残命一条，己无以为报。只恨不能早些结识前辈，若能得闻前辈指点一二，也不至于落到今日这般田地。”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看透生死的坦然。
他们很清楚，即便逃过了今日，也逃不过嵩山派乃至整个正道的追杀。
他们的命，己经走到了尽头。
温华的视线扫过两人。
他的目光平静，没有因为他们的惨状而产生丝毫波澜。
他只是一个过客，顺手清理了一些碍眼的垃圾。
“我救你们，与你们无关。”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只是他们，太吵了。”
刘正风和曲洋闻言，都是一愣，随即脸上泛起苦涩到极点的笑意。
是了。
在这样的存在面前，所谓的恩怨情仇，所谓的正邪之争，或许真的就只是……吵闹而己。
“前辈说的是。”
曲洋惨然一笑，他扶着墙壁，缓缓走到角落，从一堆干草下，取出了一张琴，和一管洞箫。
他将琴轻轻放在刘正风的身前。
“三弟，你我二人，知己一场，本想金盆洗手后，泛舟江湖，琴箫合奏，笑傲此生。如今看来，是没这个机会了。”
刘正风看着眼前的古琴，眼中那份绝望与不甘，渐渐被一种释然所取代。
他伸出还能动弹的左手，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琴弦。
“是啊，曲大哥。这江湖，容不下你我，却容得下我们的琴音。”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他们转过头，再次望向温华。
这一次，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于托付的恳切。
“前辈。”
曲洋郑重地说道，“我与刘三弟，穷尽半生心血，合创了一首曲子，名为《笑傲江湖》。此曲，是我二人毕生追求的写照，也是这世间，我们唯一留得下的东西。”
“我等自知必死，只求在临死前，为前辈完整地合奏一曲。一来，是为报答前辈的救命之恩。二来……”
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希冀。
“……也希望这绝世之音，能有一位真正的知音，不至于随我二人，一同埋骨荒山。”
温华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门边，靠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便是默许。
刘正风与曲洋不再多言。
他们调整了一下呼吸，所有的伤痛、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不甘，在这一刻，都从他们的眼神中褪去。
只剩下纯粹的，对音律的虔诚。
刘正风的指尖，落在了琴弦上。
曲洋将洞箫，凑到了唇边。
叮——
一声清越的琴音，如同山涧清泉，洗去了茅屋内的血腥与死气。
紧接着，悠扬的箫声响起，与琴音交织、缠绕，时而高亢如龙吟九天，时而低回如溪流呜咽。
这不是单纯的乐曲。
这是意志的具现。
温华的眼瞳深处，那片浩瀚的星空，【武道通天图】，在此刻被触动。
他“看”到了。
他看到音符化作了刀剑，斩断了世俗的枷锁。
他看到旋律凝聚成羽翼，承载着两道不屈的灵魂，挣脱了名利与正邪的牢笼，在高天之上自由翱翔。
那是一种绝对的自由。
一种对天地不仁的嘲弄，一种对江湖法则的蔑视。
琴声愈发激昂，是万马奔腾，是惊涛拍岸，是与整个世界为敌的决绝。
箫声却愈发空灵，是云淡风轻，是明月在心，是超脱一切纷争的豁达。
两种截然不同的意境，在这小小的茅屋中，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它们相互冲撞，又相互依存。
构成了一种更高层次的和谐。
这便是《笑傲江湖》。
温华的意识，沉入了那音律的海洋。
他能感觉到，这首曲谱的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转折，都在以一种形而上的方式，被【武道通天图】飞速解析，记录，编码。
图卷之上，无数光点开始汇聚。
【叮！】
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特殊精神秘籍《笑傲江湖曲》……开始收录……】
【收录完毕！】
乐曲，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潮！
琴箫合鸣，仿佛要撕裂苍穹！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道果：天籁（青铜级）！】
光芒大盛。
一颗前所未有的道果，在图卷之上凝聚成形。
它通体晶莹剔剔，仿佛是由无数个微缩的、流光溢彩的音符构成，散发着一种安抚灵魂，却又暗藏杀机的奇异波动。
道果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温华的丹田气海。
轰！
一种全新的力量，在他的体内悄然绽放。
温华瞬间明悟了这枚道果的用途。
【天籁】。
以意为弦，以内力为音。
他的意志，可以化作音波。
这音波，可以洗涤心神，辅助修炼，让心境进入绝对的空明。
亦可以化作无形的利刃，绕过一切物理防御，首接攻击敌人的精神，摧毁他们的意志，抹杀他们的灵魂。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杀伐手段。
比【碎玉手】更诡异。
比弹指气劲更防不胜防。
就在道果融入的瞬间，外界的琴箫之声，也缓缓停歇。
曲终。
刘正风和曲洋的脸上，带着一种极致的疲惫，和一种了无遗憾的满足。
他们将手中的琴谱，双手递给温华。
“前辈，此曲之后，世间再无刘正风，再无曲洋。”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
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断剑，刺入了对方的心脏。
动作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鲜血，染红了琴谱的一角。
两具身体，缓缓相拥，倒下。
他们死的时候，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
温华的目光，从两具尸体上移开，落在了手中的曲谱上。
他的内心，没有一丝波澜。
凡人的生死，于他而言，本就无足轻重。
他只是确认了一件事。
他的目光，穿透了茅屋的屋顶，望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连一首曲子，都能化为道果。
这个世界，这座巨大的、等待他去采撷的宝库。
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能让他通往永恒的资粮？
他收起曲谱，转身走出了茅屋，将那两具相拥的尸体，留在了身后的寂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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