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外的山风，带着一丝溪水的湿气，吹散了温华衣角上最后一缕血腥。
他将那张染血的《笑傲江湖曲》谱收入怀中，动作平缓，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身后，是两具相拥而亡的尸体，是凡人所谓的知己之情，是他们穷尽一生也无法挣脱的江湖。
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丹田气海之中，一枚全新的道果正静静悬浮。
它通体晶莹，由无数流光溢彩的音符虚影构成，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波动。
【天籁】。
温华的心神沉入其中，瞬间便洞悉了它的所有玄妙。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力量。
不再拘泥于肉体的碰撞，不再依赖于真气的催发。
他的意志，可以化作无形的音律。
这音律，能洗涤神魂，也能湮灭神魂。
杀人，不再需要触碰。
一个念头，一曲绝响，便能让敌人的精神世界，彻底崩塌。
这才是真正的力量。
凌驾于规则之上，无视所有物理层面的防御。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这场衡山之行，收获，远超预期。
“前……前辈……”
身后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曲非烟站在茅屋的阴影里，不敢踏出一步。
她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无法化解的恐惧与茫然。
她看着温华的背影，就像看着一尊从九幽深处走出的神魔，连靠近都会被那股冰冷的漠然所冻结。
温华没有回头。
他迈开脚步，重新走向那座名为衡山的人间城郭。
曲非烟见状，像是被惊吓的小兽，连忙小跑着跟上。
她不敢说话，只能紧紧跟随着，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
衡山城，风声鹤唳。
刘府的血迹尚未干透，那场发生在光天化日之下的屠杀，己经化作一场席卷整个江湖的风暴，而风暴的中心，便是那个名为温华的少年。
他弹指杀嵩山太保，挥手灭满堂精锐。
这则消息，比最烈的酒更能烧灼人的神经。
各大门派的探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西面八方涌入这座小小的城池。
曾经门可罗雀的酒楼茶肆，此刻人满为患。
每一张桌子，每一个角落，都在低声议论着同一个名字。
温华。
他究竟是谁？
师承何处？
是哪个隐世宗门培养出的怪物，还是从魔教深渊里爬出的妖人？
无人知晓。
而这份未知，便是最深沉的恐惧。
温华就坐在这样一家酒楼的二楼，临窗的位置。
楼下街道上，不时有佩刀带剑的江湖人行色匆匆地走过，他们的视线，总会不自觉地，带着敬畏与探寻，扫向刘府的方向。
整个酒楼的嘈杂，都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在外。
他周围三尺之内，空无一人。
那些江湖客们，宁愿挤在楼梯口，也不敢靠近那张桌子分毫。
他们看着那个安静品茶的少年，眼神复杂。
恐惧，好奇，甚至还有一丝病态的崇拜。
温华对此视若无睹。
凡人的情绪，如同水中的泡沫，绚烂，却一触即破，不值得他投入一丝一毫的关注。
他只是在品味着【天籁】道果带来的全新感知。
整个世界的杂音，在他耳中，都化作了可以被解析的音符，他能轻易地从中剥离出他想听到的任何一段旋律。
比如，楼下角落里，两个探子正在交换的情报。
比如，街对面，一个伪装成货郎的暗哨，那因为紧张而加剧的心跳声。
曲非烟坐在他的对面，身体绷得笔首，双手放在膝上，一动不动。
她不敢看温华，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面前那杯早己凉透的茶水。
就在这时，酒楼的门口，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几个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轻人，走了进来。
为首一人，约莫二十出头，面如冠玉，目若朗星，身姿挺拔，背负一柄古朴长剑。
他一身武当派的服饰，剪裁得体，一尘不染，与这酒楼里龙蛇混杂的江湖气，显得格格不入。
“是武当的宋青书！”
“宋远桥大侠的公子，武当七侠的后人！”
“他怎么也来了？”
人群的议论声，压得更低了。
宋青书的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他对着周围抱拳示意，一派名门大派弟子的风度。
可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傲气。
他宋青书，武当第三代弟子中的第一人，未来的武当掌门。
行走江湖，无论到何处，都应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他享受这种目光。
然而今日，他却发现，那些人的目光，在短暂地停留在他身上后，又会不由自主地，飘向二楼的那个窗口。
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神色。
宋青书的眉头，几不可查地微微一蹙。
他的视线，顺着众人的目光，投了过去。
他看到了。
一个少年。
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分的少年，正安静地坐在窗边。
少年的气质，很奇怪。
不是江湖人那种锋锐毕露的杀气，也不是世家子弟那种雍容华贵的气度。
那是一种……超然。
一种将整个世界都踩在脚下，视万物为尘埃的漠然。
然后，他看到了少年对面的曲非烟。
少女虽然神情紧张，面带憔-悴，却难掩那份清丽的姿容。
一簇无名的火焰，在宋青书的心底，悄然升起。
他听了一路的传闻。
一个横空出世的少年，以雷霆手段，镇杀了嵩山派的太保。
他本就心中不服。
江湖年轻一辈，该由他宋青书来引领。
什么时候，轮得到这种来历不明的野路子，抢占他的风头？
此刻亲眼见到，那份不服，迅速发酵，变成了更加强烈的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无名之辈，能有如此超然的气质？
凭什么他身边，能有如此美丽的少女陪伴？
凭什么整个江湖的目光，都要汇聚在他的身上？
宋青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属于武当弟子的、温文尔雅的笑容。
他迈步走上二楼。
他身后的几名武当弟子，紧随其后。
整个酒楼，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一幕。
名门正派的领军人物，对上了来历神秘的绝世凶人。
这是要……
宋青书走到了温华的桌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温华，那份属于武当的骄傲，让他习惯性地挺首了腰杆。
“在下武当宋青书。”
他的声音清朗，刻意让整个酒楼的人都能听见。
“听闻阁下在衡山城中，行霹雳手段，诛杀嵩山派丁勉、陆柏等人。我五岳剑派与武当素来同气连枝，此事关乎江湖安危，不知阁下可否告知一二，也好让在下回报师门。”
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
既点明了自己武当的身份，又将自己的询问，拔高到了维护江湖公义的高度。
他等着温华的回答。
在他想来，无论对方是何等凶人，面对他武当派的威名，总要给几分薄面。
然而。
温华甚至没有抬头。
他的视线，始终落在那杯清茶的涟漪上，仿佛那里面，藏着比整个世界都更有趣的风景。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宋青书脸上的笑容，开始变得僵硬。
酒楼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就在宋青书的耐心即将耗尽，脸色快要挂不住的时候。
温华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你还不配跟我说话。”
一句话。
轻描淡写。
却如同一记无形的、响亮到极致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宋青书的脸上。
嗡——
宋青书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化作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紧接着，一股狂暴的血气，又猛地冲上头顶，让他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羞辱。
前所未有的，当着整个江湖同道的面，赤裸裸的羞辱！
他宋青书，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他的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一股怨毒到极致的杀意，从他眼底深处，疯狂滋生。
温华。
他将这个名字，刻进了自己的骨髓里。
梁子，就此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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