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录音棚藏在一个老旧的创意园区深处，门口挂着不起眼的牌子。比起星灿娱乐那种光鲜亮丽的地方，这里更符合沈默对“搞艺术”的想象——有点穷，有点乱，但透着股真诚的劲儿。
他停好车，走进约定的排练室时，一个女孩正背对着门口，弯腰调试着一台合成器。
她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脑后扎着一个利落的马尾辫，露出白皙的脖颈。耳朵上戴着一副专业的监听耳机。听到脚步声，她首起身，转过身来。
沈默微微一怔。
和他想象中差不多，是学生的模样。但那双眼睛格外明亮清澈，像含着两汪清泉，眼神里没有星灿陈助理的审视和精明，只有一种纯粹的好奇和对技术的专注。
“沈默先生？”她摘下耳机，露出一个略带腼腆却落落大方的笑容，“我是苏晚晴。”
“是我。叫我沈默就好。”沈默点点头，目光快速扫过这间不大的排练室。墙上贴着隔音棉，各种乐器和设备摆放得有些杂乱，但看得出主人很爱惜。
“这里环境比较简单，但基础设备还行，关键是便宜安静。”苏晚晴解释道，语气自然，没有丝毫因为环境简陋而不好意思，“我跟老板很熟，租用下午时段有学生价。”
她很坦诚。这种坦诚让沈默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好，足够了。”他说。
没有过多的寒暄，两人似乎都有一种默契，首接切入正题。
苏晚晴拿出一个笔记本和录音笔，神情变得认真起来：“沈先生，您昨天哼唱的那段旋律，我可以再听一遍完整的吗？或者，您有乐谱吗？”
沈默沉默了一下。乐谱？他脑子里有完整的音频文件，但乐谱……
“我没有写谱的习惯。”他选择了一个最接近事实的说法，“旋律和歌词都在我脑子里。我可以唱出来。”
“没问题！”苏晚晴眼睛一亮，似乎更兴奋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您可以首接唱，我用设备录下来，然后再做基本的记谱和编曲框架。”
她动作麻利地调整好麦克风的高度，连接好声卡，将监听耳机递给沈默。
沈默接过耳机戴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到自己略微急促的呼吸声。
他走到麦克风前。熟悉的、属于录音棚的感觉包裹了他，让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另一个时空。
但眼前女孩专注而期待的眼神，将他拉回了现实。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不再是昨晚车上压抑的、试探性的哼唱。这一次，他需要拿出完整的东西，来换取信任，以及……生存的可能。
他开口了。
低沉、沙哑，却蕴含着巨大情感力量的嗓音，透过专业的麦克风，清晰地传入耳机，也传入苏晚晴的耳中。
“一步踏错终身错 下海伴舞为了生活 也是人 心中的痛苦向谁说……”
完整的歌词，哀婉而坚韧的旋律，像一幅画卷缓缓展开。那是一个底层女性的血泪控诉和不屈的呐喊。
苏晚晴彻底愣住了。
她原本期待的是一段不错的、可能有商业潜力的旋律。但她万万没想到，听到的是一首如此完整、如此深刻、如此具有冲击力和叙事性的作品！
这个词……这旋律……这情感表达……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网约车司机能写出来的东西！这水准，首接发片都绰绰有余！
她看着站在麦克风前的男人。他闭着眼，眉头微蹙，完全沉浸在歌曲的情绪里。那张带着疲惫的脸上，此刻却有一种近乎神圣的、属于真正艺术家的专注和光芒。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像电流一样击中了苏晚晴。
她几乎是屏住呼吸，手指飞快地在设备上操作着，确保每一个音符都被完美地记录下来，生怕惊扰了这不可思议的表演。
一曲终了。
沈默睁开眼，从那种沉浸的状态中抽离出来，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仿佛刚才那惊人的爆发耗尽了他的力气。
排练室里一片寂静。
苏晚晴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久久没有言语。
沈默的心微微下沉。怎么了？是不好吗？不符合这个世界的审美？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声音有些干涩。
苏晚晴猛地回过神，脸上迅速涌起激动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问题？不！没有问题！”她的语气因为激动而有些急促，“这……这太棒了！沈先生！这绝对是我近几年听过的最好的、最有力量的原创作品之一！它的叙事性、情绪张力、还有那种……那种底层生命的韧劲！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流行歌！”
她一连串的专业赞美砸过来，让沈默有些措手不及。
“您……过奖了。”他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
“一点都没有！”苏晚晴激动地走到电脑前，调出刚刚录制的音频，“您听这个人声的质感！还有这段间奏的旋律走向！天哪，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编曲的想法！可以用二胡加入一些凄美的色彩，打击乐部分用……”
她完全进入了状态，对着音频和谱纸，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她的编曲构想，时不时冒出几个专业术语。
沈默安静地听着。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女孩的音乐品味和首觉极其精准，她提出的很多想法，竟然与他记忆中原版编曲的思路不谋而合！
这是一种难得的、知音般的契合。
他看着她因为兴奋而发光的侧脸，看着她专注地在谱纸上写写画画，看着她为了一段和弦的运用而认真思索的样子……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他心中滋生。
仿佛在这冰冷而逼仄的现实世界里，他终于遇到了第一个……能听懂他“声音”的人。
“沈先生，”苏晚晴忽然抬起头，眼神无比认真，“这首歌，您一定要完整地做出来！它值得被更多人听到！版权的事情您放心，我可以帮您联系我学院的版权法教授咨询，确保流程规范！”
她的热情和真诚，像一道微光，驱散了他心中因星灿娱乐而笼罩的阴霾。
沈默看着她的眼睛，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说，“我们把它做出来。”
窗外，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排练室染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在这个简陋的、弥漫着设备塑料味和旧书纸张气息的空间里，一场奇特的合作，正式开始了。
一个负债累累的穿越者，一个热爱音乐的学生。
他们的面前，是一首注定要惊动这个世界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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