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车间的午休铃刚响，沈明轩就攥着从狱警那里要来的三张粗糙信纸，躲到车间角落的储物间里。手指上的伤口还没愈合，被缝纫机扎破的地方贴着皱巴巴的创可贴，一捏笔就隐隐作痛，他却顾不上疼，只盯着信纸顶端的 “XX 监狱” 水印，脑子里飞速闪过一个个名字 —— 这些人，以前都是围着他转的 “自己人”。
“王经理，以前我提拔你做项目主管，你总说‘明轩总，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随叫随到’。” 他咬着牙，用劣质圆珠笔在信纸上写下第一行字，笔尖划破纸面，墨水晕开一小片黑渍。他想起以前王经理逢年过节就提着礼品上门，笑得满脸谄媚：“明轩总，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的雪茄，您尝尝。” 那时候的他，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求到这个下属头上？
他在信里写 “我在里面遇到点困难，能不能帮我打点一下，让我换个轻松的岗位”，又怕对方不肯，特意加上 “等我出去，以前欠你的情，加倍还”。写完折好，塞进从食堂要来的旧信封，在收信人地址栏里，一笔一划写下王经理以前的公司地址 —— 他不知道王经理还在不在那里，只能赌一把。
接下来的三天，他又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以前合作过的供应商李总，以前李总为了拿到沈氏的订单，不仅送他一块劳力士，还拍着胸脯说 “明轩总，以后不管你在哪，我的门永远为你开”；另一封给沈氏的老下属张主管，以前张主管靠他的关系才拿到城西项目的分红，当时还哭着说 “明轩总，您就是我的恩人”。
每封信里，他都放下所有身段，字里行间满是哀求，甚至故意夸大狱中的苦：“每天工作 12 小时，手指被扎得全是伤，饭都吃不饱”，盼着这些人能念点旧情，帮他一把。
一周后，当狱警把第一封退信递给他时，沈明轩的心还没凉透。信封上印着 “拒收” 两个红色大字，邮戳是王经理所在公司的地址，他捏着信封，自我安慰：“可能王经理不在那家公司了，没关系，还有李总和张主管。”
可第二天，第二封退信又来了 —— 是寄给李总的，信封上贴着一张 “查无此人” 的条子，字迹冰冷。沈明轩的手指开始发抖，他盯着 “查无此人” 西个字，突然想起入狱前听人说过，李总因为涉嫌偷税漏税，公司早就倒闭了，他怎么忘了这回事？
第三天，第三封退信如期而至。张主管的信封上没有任何标注，却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狱警递给他时，还特意说了句：“对方收到后，当场就退回来了，没拆。”
“没拆……” 沈明轩重复着这两个字，信封从手里滑落，掉在满是线头的地上。车间里的缝纫机 “哒哒” 声还在响，狱友强子路过，看到地上的退信，弯腰捡起来，故意念出收信人名字：“张主管？以前跟在你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现在连信都懒得拆啊，沈大副总。”
周围的狱友哄笑起来，有人跟着起哄：“还以为你以前多威风，原来都是假的，人家早就不认你了！”
沈明轩猛地站起来，想抢回信封，却被强子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到储物架，上面的线轴掉下来，砸在他的脚上。他疼得蹲下身，看着散落一地的线轴和地上的退信，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 他以为的 “人脉”，他以为的 “旧情”，在他失去权力和财富后，竟然脆弱得像一张纸，一戳就破。
“别装可怜了，在这儿没人会帮你。” 强子把信封扔在他脸上，“以前你在外面呼风唤雨，现在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个囚犯？认清现实吧。”
沈明轩捡起信封，慢慢拆开，里面的信纸还是他当初写的样子，字迹因为当时的急切而潦草。他看着信里 “等我出去加倍还情” 的承诺，只觉得无比讽刺 —— 他连出去的日子都看不到希望，又怎么 “加倍还情”？
社交求助的路断了，沈明轩把最后一丝希望寄托在养父母身上。他用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一本新的信纸，在灯下一笔一划地写，写得格外认真：“爸，妈，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挪用公款，不该陷害慕言，我在里面每天都在反省…… 我知道你们还念着一点旧情，能不能来看看我，哪怕就一次……”
他想起以前林慧给他织的毛衣，冬天穿在身上很暖；想起沈建国送他钢笔时，说 “明轩，好好干，沈家不会亏待你”。那些温暖的片段，成了他写信时唯一的支撑，他甚至在信里提到 “小时候您带我去游乐园，我闹着要吃棉花糖，您跑了好远才买到”，盼着能唤起他们的回忆。
信寄出去后，沈明轩每天都在等。放风时盯着监狱大门，吃饭时竖着耳朵听狱警喊名字，连晚上睡觉都梦见沈建国和林慧来看他，手里提着他以前爱吃的水果。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半个月，一个月，监狱的接见室从来没有他的名字，也没有任何回信。他忍不住找狱警要了公共电话，按照记忆里的号码拨打沈建国的手机 —— 听筒里传来的，只有冰冷的 “您所拨打的号码己关机”。
他又拨打林慧的电话，同样是 “关机”。
“关机……” 沈明轩握着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突然明白，沈家己经彻底放弃他了，他们不想再听到他的任何消息，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扯。那些他以为的 “旧情”，那些他以为的 “温暖”，早就被他一次次的背叛和恶行，消磨得干干净净。
他挂了电话，慢慢走回监舍。强子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再嘲讽，只是递给他一支烟 —— 在监狱里，这支烟算是难得的 “安慰”。沈明轩接过烟，却没点燃，只是捏在手里，看着烟卷慢慢被捏碎。
回到床铺，他从枕头下翻出那封寄给养父母的信的草稿，还有三封被退回的信封。他把它们摊在床板上，看着上面的字迹，看着 “拒收”“查无此人” 的字样，突然抓起这些纸，狠狠撕了起来。
纸屑散落一地，像他破碎的希望。他瘫坐在床上，双手抱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就算入狱，还有人脉，还有家人，总有翻身的机会。可现在他才知道，他早就众叛亲离了 —— 昔日的下属不认他，供应商躲着他，连养了他二十九年的沈家，也彻底把他推开了。
监狱的广播里传来晚饭的通知，其他狱友纷纷起身去食堂，只有沈明轩还坐在床上。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监舍里的灯光惨白，照在他脸上，映出满眼的绝望。他知道，他再也没有任何依靠了，剩下的两年刑期，他只能一个人扛，在这冰冷的高墙里，为自己犯下的错，付出最后的代价。
他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纸屑，扔进垃圾桶。动作很慢，像耗尽了所有力气。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写信了，再也不会抱有任何希望了 —— 因为他终于认清，这个世界上，己经没有人会再帮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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