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晴裹着洗得发白的黑色外套，脖子上围着一条起球的旧围巾，缩在角落的椅子上，每咳一次，胸口就像被钝器砸过一样疼，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掉，不是哭，是咳得止不住。
她手里攥着皱巴巴的挂号单，号码是 “56”，前面还有二十多个人。早上出门时，她咳得差点喘不上气，邻居大妈看着不忍心，劝她 “赶紧去医院看看，别拖成大病”，她才揣着这几天发传单攒的三百块，来了离家最近的医院。
“咳…… 咳咳……” 又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苏婉晴弯下腰，双手死死按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旁边的阿姨递来一杯温水：“姑娘，你这咳嗽得这么厉害，怎么不早点来？看你脸色白的。”
苏婉晴接过水杯，声音嘶哑地说了声 “谢谢”，刚想喝一口，就听到大厅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 —— 是沈慕言。
她猛地抬头，看到沈慕言扶着苏清鸢走进来。苏清鸢穿着浅米色的宽松孕妇装，手轻轻护着小腹，脸上带着怀孕后的柔和光晕；沈慕言穿着整洁的深灰色西装，一手扶着她的胳膊，一手拎着产检包，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两人低声说着话，沈慕言偶尔低头，凑近苏清鸢耳边，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和这嘈杂的候诊大厅格格不入。
他们是来做产检的。苏婉晴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她下意识想躲，却己经来不及 —— 沈慕言的目光扫过候诊区，正好落在她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苏婉晴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变得惨白。她赶紧低下头，攥紧水杯，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她能感觉到沈慕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听到他对苏清鸢说了句 “我们去那边等”，脚步声渐渐远去。
她慢慢抬起头，看着沈慕言扶着苏清鸢走到走廊尽头的产检室门口，他帮苏清鸢拉开椅子，又从包里拿出保温杯，拧开盖子递过去，动作自然又熟练。苏清鸢笑着接过，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两人相视一笑的画面，像一幅温暖的画，却刺得苏婉晴眼睛生疼。
没过多久，叫号器念到苏婉晴的名字。她站起身，腿有些发软，路过产检室门口时，听到里面传来苏清鸢轻柔的声音：“宝宝今天好像很乖，刚才都没踢我。” 沈慕言的声音带着笑意：“可能知道今天来检查，懂事了。”
苏婉晴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进诊室。医生听了她的咳嗽声，又用听诊器听了听她的肺部，皱着眉说：“你这肺部杂音很重，医院设备有限，建议你赶紧去大医院重新检查，别耽误了。”
“很严重吗？” 苏婉晴的心提了起来，声音发颤。
“不好说，赶紧去查。” 医生写下转诊单，语气严肃，“别省那点钱，身体是自己的。”
走出医院，风一吹，苏婉晴又咳了起来，这次咳得比之前更厉害，甚至有点呼吸困难。她攥着转诊单，心里满是不安 —— 大医院的检查费肯定很贵，她手里只有三百块，连挂号都不够。可医生的话像警钟，让她不敢再拖。
接下来的几天，苏婉晴咬牙多接了几份发传单的活，每天从早上七点忙到晚上十点，累得倒头就睡，咳嗽却越来越重，有时候晚上咳得根本没法睡觉，只能坐在出租屋里，抱着膝盖等到天亮。攒够一千块那天，她揣着钱，去了市第一人民医院。
CT 室门口的等待，是苏婉晴这辈子最漫长的时光。她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看着手里的缴费单，一千块刚够做 CT，要是真有什么事，后续的治疗费她根本付不起。她忍不住想起以前，要是没离开沈慕言，要是没留下案底，现在是不是也能像苏清鸢一样，有人陪着看病，不用为钱发愁？
“苏婉晴，取报告。” 护士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婉晴快步走过去，接过 CT 报告和诊断书。白纸黑字的 “肺癌晚期，己扩散至纵隔及胸膜” 像一道惊雷，炸得她脑子一片空白。她扶着墙，才勉强没倒下去，手指一遍遍地划过 “晚期”“扩散” 这两个词，仿佛这样就能改变结果。
“医生…… 这是不是弄错了？” 她拿着报告冲进诊室，声音带着哭腔，“我才二十多岁，怎么会是肺癌晚期？”
医生看着她，眼神里带着惋惜：“报告没错，你长期营养不良、作息不规律，加上可能有长期吸入粉尘的情况（发传单、洗碗接触油污粉尘），加速了病情发展。现在必须立刻住院治疗，做化疗和靶向治疗，否则以目前的扩散速度，最多只有三个月时间。”
“治疗…… 需要多少钱？” 苏婉晴的声音颤抖着，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前期化疗加上检查，至少要十万，后续靶向药每个月也要几万，具体看治疗效果。” 医生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所有的希望。
十万？苏婉晴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只有做完 CT 剩下的两百多块，加上出租屋里的积蓄，总共也只有五千多块，连零头都不够。她看着诊断书上 “立刻治疗” 的字样，又想起自己没工作、没积蓄、没家人支持的处境，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 我没钱。” 她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却带着彻底的绝望，“我放弃治疗。”
医生愣了一下，还想劝：“姑娘，别放弃啊，现在有众筹平台，或者找家人帮忙……”
“我没有家人，也没人帮我。” 苏婉晴摇了摇头，把诊断书叠好，放进怀里，“谢谢您，医生。”
走出诊室，走廊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却只有她，像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她走到医院的长椅上坐下，看着怀里的诊断书，手指轻轻拂过 “肺癌晚期” 西个字，心里一片冰凉。
她想起自己以前的虚荣，想起嫌弃沈慕言穷，想起被沈明轩利用，想起找工作被拒的狼狈，想起发传单时的辛苦…… 原来所有的错误，最终都要用生命来偿还。她才二十多岁，本该有大好年华，却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连治疗的资格都没有。
夕阳透过医院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没有一丝温暖。苏婉晴慢慢站起身，攥着诊断书，一步一步走出医院。她没有回家，而是走到了清鸢画廊门口 —— 那里己经没有 AR 画展的海报，橱窗里展示着新的画作，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温暖的灯光。
她站在街角，看着画廊的门，心里满是悔恨。如果当初她没那么贪心，如果当初她珍惜沈慕言的真心，如果当初她没走错路…… 可惜，没有如果。
咳嗽又一次袭来，苏婉晴咳得弯下腰，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剩下的日子，只能在孤独和痛苦中，慢慢走向尽头。她慢慢转身，消失在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背影单薄得像一片随时会飘落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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