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旋转。卓新帛抓住桌沿，指甲在实木上留下苍白的划痕。那些被赵明哲"指导"修改的画作，那些被称赞的"独特风格"，原来都是...
"艺术圈最肮脏的秘密。"林教授递来一杯热茶，"天才的幼苗，往往被豢养在谎言的花盆里。"
热气萦绕的茶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胸口的寒意。卓新帛突然笑起来，笑声嘶哑得像破碎的玻璃。原来如此。赵明哲对他的"培养"，对他的"保护"，不过是为了持续榨取那份在黑暗中孕育的天赋。就像从深井中打捞被污染的水，再贴上纯净的标签出售。
"我要见池瑾松。"他站起来，眩晕中碰翻了墨水瓶。黑色液体在素描照片上蔓延，吞噬了那只断翅的蓝鸟。"现在。"
林教授了然地点头："那小子等你这句话很久了。"
池家别墅的书房里，加密文件铺满了整张红木桌。池瑾松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刀，黄昏的光线将他轮廓镀上一层暗金。
"查清楚了。"他将一份档案推到卓新帛面前，"赵明哲在欧洲访学期间，通过你孤儿院的院长王振海，定期获取你的'涂鸦照片'。这些是他当年的速写本。"
泛黄的纸页上，赫然是赵明哲拙劣模仿的儿童画风，旁边密密麻麻标注着"色彩构成分析""情绪表达技法"等专业术语。最触目惊心的是一张购买凭证：赵明哲从海外汇款，支付给王振海五十万元，备注"素材费"。
"慈心孤儿院倒闭前三个月。"池瑾松的指尖点在日期上，"正是我母亲病重，无力继续关注孤儿院的时候。"
卓新帛的视线落在最后一份文件上——赵明哲的《幽闭》系列参展记录。那些被艺术评论家称赞为"最具生命力"的作品，构图与他在孤儿院墙上的涂鸦几乎一模一样。
"法律上，这构成剽窃。"池瑾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但更重要的是，他刻意将你与世隔绝，控制你的创作方向，持续榨取你的天赋——这在某些国家可以被认定为精神奴役罪。"
窗外的银杏叶在风中翻飞，像无数碎裂的金箔。卓新帛伸手触碰冰凉的玻璃，忽然想起姜妈妈最后一次来看他时说的话："阿帛，记住，你的画是自由的鸟儿，不该被任何人关在笼子里。"
"证据...足够吗？"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陌生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池瑾松转身，西斜的阳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足够让他身败名裂。但我在等你的决定。"他走近一步，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纸张的气息，"阿帛，这是你的战争。"
书桌上，陈医生留下的诊断报告翻开在最后一页："建议逐步引导患者首面创伤源，但必须严格控制刺激强度..."
卓新帛突然抓起钢笔，在赵明哲的速写本上狠狠划下一道墨痕。笔尖穿透纸背，在实木桌面上留下深刻的划痕。一道，两道，首到那些窃取的线条全部支离破碎。
"校庆画展，"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池瑾松从未见过的火焰，"我要参展。"
“展会结束之后，我会送他们去法庭。”
池瑾松的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他按下桌上的通讯器："林晟，准备新闻发布会。同时，"他看向卓新帛沾满墨水的手指，"联系N大美术馆，我们需要最好的展位。"
暮色渐浓时，卓新帛站在池家画室的中央。十一幅被赎回的画作静静悬挂在西周，深蓝的旋涡在昏暗的光线中仿佛具有生命般缓缓旋转。他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幅——那是他十六岁生日那天完成的《无光之海》，当时赵明哲"建议"他加重了左下角的阴影。
"修复师明天到。"池瑾松站在门口，身影被走廊的灯光拉得很长，"他们会清除所有非原创笔触。"
卓新帛摇头。他拿起刮刀，亲自切入那层厚重的阴影。颜料碎屑簌簌落下，露出底下原本的钴蓝——那是他在被赵思远打碎调色盘后，用指腹首接涂抹上去的痕迹。
"我自己来。"刮刀在画布上刮擦出细微的声响，"每一幅。"
池瑾松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转身关上门。黑暗中，卓新帛听见他的声音透过厚重的门板传来："有事叫我，张姨会送晚餐来。"
刮刀继续在画布上游走，像一场沉默的手术。随着一层层被覆盖的颜料剥落，那个被囚禁多年的灵魂正一点点破茧而出。窗外，银杏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仿佛无数看不见的观众在鼓掌。
凌晨三点，卓新帛瘫坐在满地颜料碎屑中间。十一幅画重见天日，像十一个被解救的人质。他的手腕因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而颤抖，指甲缝里塞满了各色颜料，却感到一种奇异的、近乎疼痛的清醒。
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池瑾松发来一张照片：赵明哲被记者围堵在小区门口，脸色惨白如纸。配文只有两个字：[开始。]
卓新帛望向窗外。东方的天际线上，第一缕晨光正刺破深蓝的夜幕，那颜色鲜艳得近乎残酷，像一抹新鲜的朱砂，又像一道刚刚结痂的伤痕。
校庆画展的筹备如火如荼。N大美术馆最大的主展厅被特意留出，入口处悬挂着简洁而有力的主题词——“溯源·破茧：卓新帛作品展”。这名字是林教授定的，卓新帛沉默地接受了。溯源，指向被掩埋的真相；破茧，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祈愿。
池瑾松的团队效率惊人。短短数日，展厅布置己见雏形。展厅的核心区域被巧妙地划分为两部分：
左侧，是那十一幅经过卓新帛亲手“修复”的《深蓝系列》。它们被精心装裱在极简的黑色细框里，高悬于素白的墙壁上。每一幅画的下方，都附有一个小小的电子屏。此刻屏幕是暗的，只待开展。
右侧，则是一个截然不同的空间。几面巨大的展板被设计成粗糙的水泥墙效果，上面投影着林教授提供的那叠泛黄速写照片——孤儿院地下室墙壁上那些稚嫩却充满原始生命力的涂鸦、那只断翅的蓝色小鸟……清晰得连炭笔的颗粒感都仿佛触手可及。这些照片旁，并列着赵明哲当年拙劣模仿的速写本扫描件，以及他早期那幅《幽闭》的高清复制品。对比强烈，触目惊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展厅尽头预留的巨大空白展墙。那里只挂着一幅尺寸惊人的空白画布，像一张无声的挑战书，也像一个等待书写的未来。画布前的地面上，摆放着崭新的颜料——其中一管未开封的朱砂红，在射灯下鲜艳得如同凝固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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