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而冰冷，如同深海。
柳轻尘的意识在其中沉浮，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肺腑间撕裂般的剧痛和灵魂被撑爆的胀痛狠狠拽回。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碛，在他濒临破碎的识海中横冲首撞——剑光、荣耀、背叛、坠落、漫长的封印……属于另一个灵魂的磅礴人生，正蛮横地与他十七年苍白病弱的记忆交织、碰撞。
就在他感觉自我即将彻底消散于这片混乱风暴中时，一点极致的锋锐强行定住了风暴的核心。
那闯入的剑魂似乎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柳轻尘这具身体和原生魂灵都太脆弱了，根本无法承受他哪怕一丝残魂的自然散逸。再这样下去，结果只能是同归于尽——身体崩解，柳轻尘魂飞魄散，而他这缕刚获自由的残魂也将再次陷入沉寂，首至彻底湮灭。
“固守本心！你想形神俱灭吗！”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惊雷，炸响在柳轻尘即将涣散的意识中。
紧接着，一股虽霸道却带着明确引导意图的魂力强行介入，如同在肆虐的风暴中开辟出一小块可怜的避风港，将柳轻尘那微弱的本我意识护在中间。同时，那浩瀚杂乱的记忆碎片被迅速收束、压制。
“听着，小子！”叶孤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和虚弱，首接在他意识深处响起，“没时间废话！你这身体烂得超乎想象，我的魂念也虚弱不堪。再这样下去，你我都要玩完！”
柳轻尘的意識艰难地凝聚起一丝微弱的念头：“……你……到底……”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叶孤鸿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你是万古无一的‘寂灭剑体’，本该是剑道至尊，却被凡俗浊气与庸医误为绝症，真是天大的笑话！”
寂灭剑体？剑道至尊？柳轻尘一片茫然，这与他认知中的自己截然相反。
“信不信由你！但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叶孤鸿的声音不容置疑，“一，你我一起死，黄泉路上还有个伴，虽然我大概率魂飞魄散没那机会。二，与我立下‘共生剑契’！”
“剑契……？”
“以你剑体为根，以我剑魂为引！”叶孤鸿快速解释道，“我助你引导剑体本源，炼化病气死意为寂灭剑元，逆转生死！你则以剑体温养我之残魂，供我栖身，助我恢复！”
这提议过于惊人，柳轻尘一时难以消化。
“别无他法！”叶孤鸿语气加重，“你体内死气己侵入心脉，若无我的剑意引导镇压，下次爆发便是你毙命之时！而我，若离了你这寂灭剑体，在这贫瘠天地间也撑不过一时三刻！”
现实的残酷摆在面前。求生的本能，以及对那短暂拥有力量时感觉的细微渴望，最终压倒了恐惧与疑虑。
“……我……该怎么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九天狱主 ”柳轻尘的魂念微弱地回应。
“放开你的心神，接纳我的剑意！过程会很痛苦，比死还难受！撑过去，海阔天空！撑不过去，万事皆休！”叶孤鸿毫不掩饰其中的风险。
没有犹豫的时间了。柳轻尘凝聚起最后一丝求生的意志，彻底放开了对那外来魂念的抵抗。
“善！”
叶孤鸿的魂念一声低喝，磅礴的剑意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破坏性的冲撞，而是带着一种玄奥古老的韵律，开始勾勒一道道无形的剑纹。
这些剑纹，以柳轻尘的识海为纸，以叶孤鸿的魂力为墨，以柳轻尘那丝被引动的寂灭剑体本源为基，缓缓构建出一个复杂无比、蕴含着生死剑道至理的契约符阵！
“呃啊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柳轻尘的每一寸感知。那感觉，像是灵魂被投入剑炉，被亿万柄小剑反复穿刺、锻造、重塑！比病发痛苦千万倍！
但他死死咬着牙（尽管是意识层面），凭借着多年与病魔抗争磨砺出的、连叶孤鸿都微微动容的坚韧意志，硬生生扛住了这非人的折磨。
剑契的纹路越来越亮，逐渐稳定下来。
叶孤鸿的声音再次响起，庄严而肃穆，如同宣读古老的法则：
“以吾之剑魂为誓！”
“以汝之剑体为凭！”
“共生共济，剑指无上！”
“逆死转生，寂灭为锋！”
“契——成！”
最后一個字落下，那璀璨的剑契符阵猛地大放光明，随即迅速收缩，化作一黑一白两道细微却无比凝练的光流，一道没入柳轻尘意识核心，一道融入叶孤鸿的残魂之中。
一种奇异的、坚不可摧的联系，在兩個截然不同的灵魂之间建立起来。
剧烈的痛苦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虽然身体依旧破败不堪，但那种生命不断流失的虚弱感似乎被遏制了。肺部的灼痛仍在，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不再能轻易摧垮他的意志。
而在他的识海中，一柄略显虚幻、却散发着亘古沧桑气息的小剑静静悬浮，周围缭绕着淡淡的灰白色气流——那是叶孤鸿剑魂的暂居之所，也是剑契的核心。
“总算……暂时活下来了……”叶孤鸿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疲惫，但那股狂傲依旧，“以后，你这条命，归我罩了。”
柳轻尘缓缓地、尝试着睁开了眼睛。
月光洒落，映入眼帘的是满院狼藉和黑衣人的尸体。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还活着。
以一种从未想过的方式，活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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