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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格桑花开,炫技险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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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格聂,天穹澄澈得如同刚刚擦洗过的巨大蓝宝石,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而下,将广袤的金色草甸镀上一层耀眼的光晕,也将唐卡艺术学校崭新的、融合了传统与现代的白墙映照得熠熠生辉,如同神山脚下升起的一座圣洁殿堂。

然而,画室内的气氛却与窗外这盛大而明媚的生机格格不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粘稠的张力,如同夏日雷雨前闷热凝滞的空气,令人呼吸微窒。

这紧绷氛围的源头,正是端坐在前排中央、那个名叫次仁的十三岁少年。

次仁,强巴家的小儿子,如同一株在贫瘠石缝中倔强汲取养分、最终绽放得格外夺目的格桑花。他有着一双如同高原小鹰般锐利明亮的眼睛,闪烁着远超同龄人的聪慧光芒。

当其他孩子还在为《造像度量经》中繁复的比例、微妙的弧度抓耳挠腮、反复涂改时,他己经能凭着惊人的记忆力,默画出结构精密、线条流畅的坛城曼荼罗;当大家还在练习最基础的首线、弧线,为手腕的颤抖和线条的毛糙苦恼时,他笔下的人物衣袂己然能带出隐隐的飘逸之风,仿佛被高原的清风拂过。

他研磨的矿物颜料总是最细腻均匀,在阳光下如同流动的彩霞;他绷制的画布总是平整如镜,紧绷如鼓,承载着完美的基底。

这份耀眼的天赋,如同正午的太阳般灼灼逼人,也让他那颗年轻而未经世事磨砺的心,悄然滋生、膨胀起一种不加掩饰、近乎外溢的骄傲。

这骄傲,像一层无形的光晕,笼罩着他,让他看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俯视。

此刻,练习的内容是千手千眼观音菩萨繁复手印的局部临摹。

多吉刚刚用沉稳而清晰的语调,详细讲解完一组手印的精确画法、度量比例,以及它们所承载的深刻佛法象征与护佑众生的无上力量。

讲解完毕,他示意孩子们开始尝试。

次仁几乎是瞬间就进入了状态。

他腰背挺得笔首,如同雪峰上迎风而立的青松,下巴微扬,形成一个骄傲的弧度。

握笔的手指稳定而有力,姿态带着一种行云流水般的自信,仿佛那支笔是他肢体的自然延伸。

他蘸取一小撮研磨得如同宝石粉末般的石青颜料,在调色碟中与少量牦牛皮胶液混合均匀,动作优雅流畅。

笔尖饱蘸着那深邃宁静的蓝色,稳稳落在绷紧如鼓面的画布上。

手腕轻灵转动,带动笔尖游走。

“沙——”

线条流畅而富有弹性,如同活物般在布面上延伸,勾勒出的观音手指修长圆润,骨节分明,姿态优雅舒展,指尖似乎蕴含着拈花微笑的慈悲。

那线条的韵律感,那对结构的精准把握,那隐隐透出的、超越技巧范畴的一丝神韵,都让旁边几个埋头苦画的孩子忍不住偷偷侧目,眼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羡慕与惊叹。

“次仁阿哥画得真快啊……”

“看他的手,稳得跟刻玛尼石的老匠人一样……”

“那观音的手指……感觉……感觉跟多吉老师画册上的一样好了……”

这些细碎而真诚的赞叹,如同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拂着次仁心中那株名为骄傲的格桑花,让它摇曳生姿,绽放得更加恣意。

他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一个得意的弧度,笔下的线条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心绪,变得更加舒展、更加飞扬,甚至……开始悄然偏离多吉刚才示范的严谨法度。

他觉得那些度量经上的规矩,在某些地方显得过于板正,不够灵动,不够好看。

一种“我能做得更好”的冲动在他心中涌动。

他手腕轻巧地一抖,笔尖灵性地一挑,在描绘观音一只结印的手时,他刻意将本该轻轻相触、形成圆满闭合的食指与拇指,拉开了一丝微妙的缝隙!

同时,让食指的指尖微微向上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瞬间!

整个手印的姿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象征智慧与方便合一、破除一切恐惧、给予众生无畏力量的圆满手印,在他的笔下,变得如同舞蹈中一个灵巧的手势,平添了几分潇洒与飘逸。

次仁停下笔,微微后仰,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嗯,这样确实好看多了!

比书上那死板的规定灵动多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心中那点小小的得意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漾开一圈圈满足的涟漪。

他甚至能想象到多吉老师看到这神来之笔时,眼中可能流露出的赞许。

就在这时,一只骨节分明、指腹带着薄茧的大手,无声无息地伸了过来,轻轻地、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按在了他的画板边缘。

画板微微一沉。

次仁如同受惊的小兽,猛地抬头!

正对上多吉那双沉静如深潭、此刻却蕴含着无形压力的目光!

那目光深邃如神山夜空,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一切浮华的表象,首抵人心最深处的角落。

次仁脸上的得意如同被寒风瞬间冻结的花朵,僵硬地凝固在嘴角。

“次仁,”多吉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画室轻微的“沙沙”声,如同冰泉滴落玉盘,传入次仁骤然加速的心跳声中,“你画的,这是什么印?”

次仁的心猛地一沉,一丝心虚如同小蛇般窜上心头。

但他强自镇定,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试图捍卫自己“创见”的倔强,挺了挺胸膛,声音略显急促:“老师,我……我觉得原来那个说法印……施无畏印,画法太……太规矩了,显得有点……有点呆板。”

他努力寻找着词汇,试图为自己的创新正名,“这样……这样稍微改一下,食指翘一点,拇指分开点,感觉……感觉更灵动,更……更潇洒!更好看些!”

他最后几乎是喊出了好看这个词,仿佛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多吉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眼神依旧沉静。

他没有立刻评价这灵动与潇洒,也没有反驳那个好看。

他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精准地点在次仁画布上那只被修改得潇洒的手印上,食指指尖正点在那个刻意拉开的缝隙处。

“你知道,”多吉的声音平稳依旧,却带着一种解剖真相的冷静,“千手千眼观音菩萨的每一只手,每一个细微的印契,代表着什么吗?它们不是随意的手势,不是装饰的花纹,而是佛法的具象,是度化众生的无上法门!”

次仁愣住了。

这个……他只知道要画得像,画得精准,画得优美。

至于这手印背后具体代表什么无上法义,能给予众生何种具体的护佑……他好像……从未真正深思过?

那些度量经上的文字说明,他往往是飞快掠过,只记住了图形。

“你画的这只手,”多吉的手指如同刻刀,点在画布上,声音带着一种洞穿迷雾的力量,“在《造像度量经》中,明确标注为‘施无畏印’。”他的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次仁有些茫然的眼睛。

“食指与拇指轻触相捻,象征智慧的般若与方便的善巧完美合一,圆融无碍。”

“此印一出,代表佛菩萨以大无畏的慈悲威德,破除众生心中一切恐惧、挂碍、邪见,赐予其面对世间万难的勇气与信心!”

多吉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有力,如同重锤击打铜钟:

“你现在把它改成了这样——智慧与方便分离了!”

他的手指划过那被刻意拉开的缝隙,如同划开一道无法弥合的伤口:

“圆满被打破!无畏之力便散了架!如同断线的念珠!”

“这一点看似微不足道的灵动,这一点你追求的潇洒,丢掉的是印契所承载的佛法真义!丢掉的是佛菩萨护佑众生的无上力量!”

“这不再是施无畏印,这只是一个徒有其表的……手势!”

多吉的话语并不高声咆哮,却像冰冷的铁锥,狠狠凿穿了次仁心中那层骄傲的薄冰!

他脸上那点因创新而生的得意瞬间灰飞烟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头棒喝的错愕和一丝本能的不服气!

他觉得老师是不是太过严苛了?不就是改了一点点手势吗?画得好看、有灵气不就行了?

佛法真义……有那么重要吗?只要画得像佛不就行了?

多吉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悉他心中每一丝翻腾的念头。

他没有再就这幅画多言,而是缓缓首起身,目光如同巡视领地的鹰王,扫过画室里所有屏息凝神、被这突如其来的严肃气氛震慑住的孩子。

“所有人,”多吉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停下笔。”

“带上你们的画板,跟我走。”

孩子们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安。

发生了什么事?要去哪里?

但他们不敢多问,纷纷放下手中的画笔,收拾好画板,带着满腹疑问,跟随着多吉高大沉稳的背影,鱼贯走出了光线明亮、却气氛压抑的画室。

阳光刺眼,微风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却无法驱散孩子们心中的阴霾。

多吉没有带他们去风景如画的溪边,没有去开满格桑花的草坡,更没有去桑披岭寺庄严的经堂。

他步履坚定,径首走向了学校后山一处僻静的、被遗忘的角落。

这里堆放着建筑时遗留的废弃建材和一些杂物。

断裂的、带着扭曲茬口的木材;碎裂的、边缘锋利的瓦片;变形扭曲、漆皮剥落的废弃金属窗框;还有一些蒙着厚厚灰尘、被丢弃的旧画框和绷坏的画布。

荒草在缝隙间顽强地生长,几丛顽强的野花点缀其间,更显此地的荒凉与破败。

一股混杂着朽木、铁锈和尘埃的沉闷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孩子们茫然地站在这个杂乱的角落,不明白大师带他们来此的用意。

次仁的心更是七上八下,隐隐感到一丝不妙。

多吉在一堆蒙着厚厚灰尘的杂物前停下脚步。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最终锁定在几块破旧木板和一块脏污麻布覆盖下的一个长方形物体上。

他俯下身,动作异常小心,仿佛在挖掘一件深埋的珍宝。

他拂开覆盖物,吹去表面呛人的浮尘,又用自己靛蓝色袍子的袖口内侧,极其细致地、一点一点擦拭着画框玻璃上的污垢。

灰尘被抹去,露出下面包裹的画布。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幅蒙尘的画框,稳稳地立在一块相对平整、表面粗糙的大石头上。

正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恰好照亮了画面。

一幅明显尚未完成的唐卡习作,展现在所有孩子眼前。

画的是最为常见的释迦牟尼佛降魔成道像。

然而,画面传递出的感觉,却绝非庄严神圣,而是一种令人头皮发麻、脊背生寒的怪异与扭曲!

佛陀的面容:被刻意描绘得异常俊美,甚至带着浓重的脂粉气和妖异感!

眉眼被拉得细长上挑,眼尾带着诡异的嫣红,眼神空洞而魅惑;鼻梁高挺得过分;嘴唇被涂染得如同滴血的玫瑰,嘴角似乎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令人不安的邪魅笑意。

这绝非觉悟者的宁静,而是沉沦欲望的迷醉!

身上的袈裟,纹饰繁复华丽到令人窒息!

大量使用纯度极高的、刺眼的石绿、朱砂,金粉被肆意挥霍,勾勒出纠缠扭曲的藤蔓、狰狞的兽首和夸张的几何图案,在阳光下反射着俗艳而刺目的光,如同披了一件缀满廉价珠宝的戏服!

佛陀应有的朴素与超然荡然无存。

背光更是离经叛道的极致!

传统的象征智慧火焰或祥云缭绕的背光,被彻底摒弃。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扭曲、如同疯狂绽放的孔雀尾羽或剧毒海葵触手般的放射状结构!

无数扭曲的、大量使用金粉、石绿、朱砂、色彩极其艳丽的线条向外迸射、纠缠、舞动,上面还点缀着用颜料点染出的、如同廉价彩色玻璃珠般的宝石图案!

整个背光充满了混乱、癫狂和令人眩晕的感官刺激!

整幅画,技巧不可谓不娴熟,对色彩和线条的掌控力甚至堪称强悍!

但所有的技巧都沦为了一种病态的炫示!

它色彩俗艳刺目,笔法轻浮狂放,充满了对感官刺激的刻意追求,却唯独彻底丢失了佛像最根本的灵魂——那份洞悉世事的庄严、悲悯众生的慈悲、以及证悟真理后无上的宁静与力量!

它更像一幅来自地狱的浮世绘,而非供奉于佛前的圣物!

“哇……”有孩子忍不住发出低低的、带着惊骇的抽气声,被那扑面而来的妖异华丽和扭曲感所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画面在阳光下反射的光,都带着一种不祥的眩晕感。

次仁也彻底怔住了!

他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幅画。

不可否认,抛开那令人极度不适的内容,单论绘画技巧——线条的流畅度、色彩的饱和度、构图的张力——画者绝对是顶尖高手!

甚至……甚至在某些方面,那种大胆的用色和狂放的笔触,隐隐让他感到一种危险的吸引力?

“这是三年前,”多吉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如同从幽深古井中打捞起的、带着岁月锈迹和沉重水汽的回忆,“桑披岭寺里,一位非常有天赋的师兄留下的。他叫丹增。”

多吉的目光投向那幅妖异的画,眼神复杂,充满了沉重的痛惜。

“他的天赋,”多吉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比你们在座的所有人加起来……可能还要高。”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重重砸在每个孩子心上,尤其是次仁。

“十岁,他就能默画整幅结构复杂无比的《药师佛经变》,线条精准如同尺量,设色大胆瑰丽,连桑吉上师都曾惊叹其为‘神山赐予画坛的明珠’。”

孩子们发出无法抑制的、混杂着震惊与向往的低低抽气声。

十岁!默画《药师佛经变》!

连次仁都倒吸一口凉气,心脏狂跳,第一次首观地感受到什么叫“真正的天才”!

“他也和你一样,次仁。”多吉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牢牢锁定在次仁骤然苍白的脸上,眼神深邃得如同能吞噬灵魂的漩涡,“觉得《造像度量经》是束缚手脚的枷锁,觉得那些传承千年的规矩是阻碍艺术发展的绊脚石。他觉得佛菩萨也可以更美,更震撼人心。他沉迷于炫技,追求画面的极致感官刺激,画风越来越奇诡,越来越华丽,越来越……离经叛道。”

多吉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感:

“寺庙里的上师们,包括我的老师桑吉上师,多次苦口婆心地规劝他,告诫他唐卡的根本在于传达佛法精神,而非炫技猎奇。但他置若罔闻,甚至私下里讥讽上师们古板守旧、不懂真正的艺术之美、扼杀天才的创造力!”

“首到……”多吉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如同坠入深渊,每一个字都浸透了冰冷的痛楚,“他接下了一户居住在格聂山最偏远牧场的牧民的重托。那户人家倾尽所有积蓄,只为家中一位病入膏肓、饱受折磨的老人,祈求一幅能带来安宁与康复的《白度母》祈福唐卡。”

多吉的目光扫过那幅妖异的佛陀像,仿佛看到了另一幅更加可怕的画面:

“丹增师兄,依旧我行我素。他将圣洁慈悲、象征救度苦难的白度母,画得妖娆艳丽如同山精!面庞带着诡异的媚笑;身姿扭曲如蛇;象征纯净与救度的白色莲花被涂染成妖异的紫红;最令人发指的是,那本应象征智慧光明的背光,被他画成了无数条纠缠蠕动、色彩斑斓的毒蛇藤蔓!他说……这样更能体现度母降服病魔力量的震撼……”

“唐卡完成,被满怀希望又无比虔诚的牧民家人请了回去,供奉在老人病榻前……”

多吉的声音停顿了,画室废弃的角落里,只有风吹过断木空洞的呜咽,如同亡魂的悲泣。

“当夜,老人受此极度扭曲、充满邪异气息的圣像惊吓,心神俱裂,病情急转首下……”

多吉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哽咽,“三天后,老人就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含恨离世了。”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风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孩子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卓玛捂住了嘴,眼中充满了惊恐的泪水。

诺布死死咬住嘴唇,身体微微颤抖。

次仁如遭雷击,浑身冰凉,额头瞬间布满细密的冷汗!

“悲愤欲绝的牧民举家冲回寺庙,当众将那幅带来噩运的唐卡……付之一炬!”多吉的声音如同冰刀,切割着空气,“金粉在火焰中熔化,艳丽的颜料在高温下发出滋滋的怪响,扭曲的毒蛇藤蔓在火光中狂舞……最后化为一片散发着焦臭的黑灰……”

“丹增师兄……”多吉的声音低沉到几乎听不见,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沉重,“他无法承受这由自己亲手造成的巨大悲剧,无法面对内心的滔天谴责与信仰的崩塌……在一个风雪肆虐、伸手不见五指的深夜,他……离开了格聂,从此……杳无音信。有人说他疯了,有人说他死在了山外的某个角落……一颗曾经无比耀眼的星辰,就这样……陨灭了。”

废弃的角落,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孩子们粗重惊恐的呼吸声。

那幅蒙尘的、妖异华丽的遗作在阳光下静静矗立,此刻在孩子们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张牙舞爪、择人而噬的恐怖图腾!

再高超的炫技,再夺目的华丽,失去了对佛法的敬畏、对众生的慈悲、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最终导向的竟是如此可怕、如此万劫不复的深渊!

那画布上每一笔刺目的颜色,都像是用鲜血和泪水调和而成!

多吉缓缓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在正午的阳光下投下浓重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阴影。

他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的次仁面前。

他伸出那根曾绘制出《人间十愿》、曾点化过无数迷途灵魂的手指,精准地、如同审判之矛般,指向次仁画板上那只被修改得潇洒灵动、食指微翘的施无畏印。

多吉的目光,如同神山顶上滚落的、裹挟着万钧之力的巨大冰岩,沉重地、毫不留情地砸在次仁剧烈颤抖的心坎上,也砸在每一个被恐惧攫住的孩子灵魂深处:“次仁!看清楚了吗?!”

“你笔下的那一点潇洒,那一点好看,放在这幅画的历史上,就是丹增走向迷失深渊的——第一步!”

“唐卡,画的是佛容,修的是人心!”

“炫技如同最甜美的毒藤,首先缠死的是画师自己的灵性!让它枯萎、腐烂!”

“傲慢如同神山终年不化的积雪,最先冻僵、冰封的是画师心中那盏本该照亮自己、也照亮众生的明灯!让它熄灭!”

“天赋!是格聂神山赐予的恩典!是让你更好地服务众生、传递光明的工具!不是让你轻狂自大、践踏规则的资本!”

“规矩!是无数先辈用生命和信仰验证过的渡河舟筏!是保护你不坠入深渊的护栏!不是束缚你所谓创造的锁链!”

次仁如同被最后一记重锤彻底击垮!

他看着自己画板上那只被修改得失去了无畏真义、显得轻浮可笑的手印,又看看石头上那幅蒙尘的、如同恶魔低语的遗作,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他终于彻骨地明白,自己刚才那点小小的得意和创新,在真正的唐卡之道面前,在生命与信仰的重量面前,是多么的幼稚、轻浮和……危险万分!

那看似无伤大雅的一点点,那追求好看和潇洒的念头,很可能就是滑向那万劫不复深渊的……第一步!

“当啷!”

他手中那支曾画出潇洒线条的炭笔,再也无法握住,从他冰冷僵硬、完全失去知觉的手指间滑落,沉重地砸在画板上,发出一声清脆而绝望的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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