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辞攥着“宸”字佩踏进书房时，宣纸上的墨晕还未干，黑沉沉一片，像谢景行眼底翻涌的情绪。
“王爷深夜召我，就是为了看这个？”她将玉佩放在桌案上，玉面触宣纸发出脆响，像冰裂。烛光在裂痕处投下阴影，像道合不上的伤口。
谢景行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玄色衣袍被月光浸得发蓝。“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敢闯。”他叩着窗棂，笃笃作响。
“与其被蒙在鼓里，不如自己掀了盖子。”沈清辞指尖蜷起掐进掌心。穿过回廊时秦卫的眼神太复杂，像看一件即将碎的瓷器。她忽然明白，这书房从不是禁地，是谢景行故意留的门，通往真相，也通往深渊。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定住了。烛火跳了跳，他眼底漾起涟漪，惊讶里漫出极淡的笑意，像冰面裂了缝。
“过来。”他抬了抬下巴，指尖轻叩桌案，“脸上沾了东西。”
沈清辞摸向脸颊，才想起整理旧书时蹭了墨。刚想找帕子，手腕就被他轻轻攥住，掌心带着砚台的凉意，力道温柔得不像话。
“别动。”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沙哑，像晚风扫竹林。
湿巾触到皮肤时，她忍不住瑟缩。他指尖顿住，指腹离她眼角极近，能数清他睫毛，闻到松木香混着墨气，像温水漫过脚背，不知不觉浸到心里。
“像只受惊的花猫。”他笑了，笑意漫过眼底，眉峰都柔和了。
湿巾划过眼角，他动作慢得像在描摹，薄茧擦过皮肤带来战栗。沈清辞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鼻梁挺首，山根有小痣；唇线分明，睫毛投下阴影，竟透着柔和。
心跳突然乱了，像被他指尖的温度烫到，烧到耳根。想说“我自己来”，却被他指尖的停顿堵了回去。
他指腹停在她颧骨处，湿巾己挪开，温热却固执地留在皮肤上。能感觉到他指尖微颤，像在克制，又像贪恋这片刻靠近。
“王爷……”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像风中芦苇。
他收回手，湿巾落进铜盆溅起水花，像断了的弦。沈清辞望着他的手指，那双手既能握剑执权，也能有这般细腻，替她擦墨痕时轻得像对待珍宝。
“你的眼睛……”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比她的亮。”
沈清辞猛地抬头，撞进他眼眸。那里映着烛火，也映着她震惊的影子。他竟然首接说了出来，说她“更亮”。这些日子的猜忌不安，仿佛都被这句话戳破，露出底下不敢承认的期待。
“像江南的月。”他补充道，目光落在她眼睫上，“清凌凌的，能照见水里的鱼。”
江南的月。不是谁的影子，是属于她沈清辞的。
呼吸骤然急促，眼眶发热。想起小时候母亲说“我们清辞的眼睛，比水里的月亮还干净”，那时的月光像此刻他眼底的光，晃得心口发暖。
“王爷见过江南的月？”她声音发颤，想知道他记忆里的江南有没有她的影子。
谢景行喉结滚动，目光移向窗外夜色：“很多年前，见过一次。”
很多年前……是和“她”一起吗？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掐灭了。至少此刻，他说的是她沈清辞，这就够了。
望着他侧脸，发现下颌线比平日柔和。烛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竟显得落寞，像藏着心事的少年。
谢景行忽然转头，目光撞上她的，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像剥去盔甲露出柔软血肉。
他指尖抬起，缓缓靠近，带着松木香，像有自己的意识。
沈清辞心跳提到嗓子眼，忘了呼吸。看着他指尖越来越近，能感觉到微凉像羽毛扫过唇瓣，浑身发麻。唇瓣下意识抿紧，剧烈的心跳声在书房格外清晰。
这几乎是一个未说出口的吻。
带着试探、克制，像破土的春芽。
她睫毛颤了颤，闭上眼的瞬间，却感觉到他指尖猛地收回，快得像被烫到，带着仓促的狼狈。
“夜深了。”他声音恢复了些冷硬，却带着沙哑，“我让人送你回水榭。”
沈清辞被秦卫“送”回水榭，更像护卫——他不远不近跟着，让她知道自己仍在谢景行视线里。
推开院门，茉莉香浓得发腻。站在廊下，觉得香气里混着松木香、墨气和他指尖的温度，成了心慌的气息。
抬手抚上唇，似乎还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微凉，像道烙印。那个停在唇旁的动作像钩子，勾住了心跳。
“他到底想做什么？”她对着空气低语，声音被风吹散。
说她像江南的月，却在暧昧时刻收回手；说她眼睛比“她”亮，却仍用“宸”字佩将她与过去捆绑。他像团雾，靠近时暖，伸手去抓却只捞到湿冷的迷茫。
绿萼端来的安神汤凉了。沈清辞没喝，坐在窗边望着书房灯火，像只不眠的眼。
想起他擦墨痕的轻柔，说“像江南的月”时的温柔；可也忘不了“宸”字佩、画像背影、他攥她手腕时眼底属于另一个人的疯狂。
这是清醒的靠近，还是更温柔的沉沦？像裹糖衣的药，甜腻下藏着未知的苦。
拿起枕边锦囊，指尖抚过玉佩裂痕，硌得手心发疼，却也让她清醒——无论温柔真假，都不能沉溺，不能忘自己是谁。
她是沈清辞，不是影子，不是替身，有自己的名字和人生。
可心头因他一句话、一个动作而起的悸动，像生了根的藤蔓，悄悄缠上来，勒得心慌，却带着隐秘的甜。
书房灯火不知何时灭了。后颈朱砂痣又开始发烫，像被谁的目光烫过。
猛地回头，院门外只有月光铺在青石板上，白得像霜。
是错觉吗？还是他此刻正站在某个角落，像往常一样注视着她，像看失而复得的珍宝？
攥紧锦囊，玉佩凉意与后颈灼热形成诡异呼应，一冷一热烧得心慌。从他说“你的眼睛比她亮”起，有些东西就不一样了。
隔着“替身”的薄纸被捅破，露出更复杂的纠缠——他在看清她，她也在动摇。这场清醒与沉沦的拉扯才刚开始，像一盘下了一半的棋，谁也不知结局。
夜风穿过水榭，茉莉花瓣落在窗台，像无字的信。想起他指尖停在她唇旁的瞬间，悸动又悄悄冒上来，带着说不清的甜和心惊的痒。
这夜，注定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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