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日头爬过院墙,汀兰水榭的竹帘被晒得发烫。沈清辞正拈着银针绣茉莉,院外传来周明轩的声音:“清辞妹妹,看我带什么来了?”
他提着竹篮站在月洞门,月白长衫绣着银线兰草,篮里堆着青莹莹的青梅,酸气混着檀香飘进来。“知道你爱用它酿醋,特意从老家捎来的。”
沈清辞起身时,见他目光落在桌上——谢景行今早送来的食盒旁,两枚玉佩拼合着,“宸”与“清”相衔,裂痕严丝合缝。
周明轩端茶盏的手突然一顿,青瓷杯沿磕在茶碟上,“叮”的脆响里,他喉结滚动,笑意淡了,眉峰蹙起,指尖泛白。“这玉佩……倒像对信物。”
说话间,他袖口落下点雪白粉末,细得像玉屑。沈清辞心跳漏了一拍——这粉末竟与前日茉莉水壶底的残渣一模一样。
周明轩没察觉,还在说江南梅子雨,声音却发飘。茶水晃在衣襟上,他慌忙用帕子擦,那方绣寒梅的帕子针脚疏朗,像急赶出来的活计。
“周公子对这玉佩很上心?”谢景行的声音从竹帘外传来,冷冽如玄冰。
他立在晨光里,玄色常服绣着云鹤暗纹,目光扫过茶碟上的白粉,嘴角勾着似笑非笑。周明轩猛地站起,椅子腿刮出刺耳的响:“王、王爷也在。我只是来送青梅,这就告辞!”
“急什么?”谢景行迈过门槛,靴底碾过青梅蒂,“周公子既认得江南风物,想必也认得这种‘特制’的花粉吧?”
“花粉”二字极轻,周明轩的脸却腾地红了,眼神慌得像被鹰盯上的兔。他踉跄着往外走,竹篮忘在桌角,青梅滚出来撞出“咚咚”响,袖袋里露出半张纸角,上面描着双佩拼合的形状,裂痕走向分毫不差。
“这姓周的,你认识多久了?”谢景行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沈清辞捡起颗青梅,凉意渗进指尖。周明轩袖口的白粉、见双佩时的慌乱、袖袋里的草图——这“江南旧识”藏的秘密,比青梅的酸更蚀人。
谢景行拈起颗青梅对着晨光转:“这土色像城西苗圃的,专仿江南水土,供京中贵人尝鲜。”
沈清辞心沉了沉。连送青梅都掺着谎,“江南旧识”的身份又有几分真?她瞥见谢景行抽出周明轩遗落的废纸,上面用炭笔勾着玉佩,还有“码头”“火”“十五”等字被水洇得发肿。
“十五年前码头那场火,最后能辨认的物件,只剩半枚烧焦的玉佩。”谢景行的指腹蹭过“火”字。
沈清辞捏绣针的手收紧,针尖刺破指尖,血珠落在绫罗上像朵红梅。母亲临终那句“那火不是意外”突然清晰。
绿萼端药碗进来,药汁溅在碗沿:“小姐,该喝药了。”她声音发颤,目光扫过双佩就低下头。
沈清辞接过药碗,温热里混着极淡的甜——与前日茉莉水壶底残渣遇水的甜味如出一辙。“这药是谁煎的?”
绿萼脸白了:“是刘嬷嬷……说加了安神药材。”
谢景行指尖沾药汁轻嗅,眉峰皱紧:“是寒心花。少量安神,多了能让人西肢乏力,像丢了魂。你这水榭里,藏的眼线倒不少。”
沈清辞恍然大悟。周明轩盯着茉莉丛,是在确认水壶还在,那白粉末是寒心花粉。
“他要玉佩做什么?和码头火案有关?”
谢景行将废纸揉成团扔进炭盆:“十五年前的火,烧的不只是码头,还有宫里的密档。有人说,密档就藏在能拼合的双佩里。”
沈清辞呼吸骤停。他早知道玉佩的秘密,早知道有人在找它,故意把“清”字佩留在她这引蛇出洞。
“刘嬷嬷在府里待了多少年?”谢景行拨了拨炉灰。
“少说十年。母亲走后,王氏把她调来看顾我,说是‘知根知底’。”沈清辞想起刘嬷嬷总别着干艾草,气味里混着淡的寒心花香,像在遮掩什么。
“王氏这些年对你倒是‘上心’。”谢景行语气带嘲讽,“寒心花需用陈年艾草熏过才去苦味,你院里的艾草,怕是日日经她手打理。”
窗外竹枝晃动,刘嬷嬷佝偻着背站在廊下,端着空托盘,袖口沾着湿痕。见屋里动静,她慌忙低头转身,脚步快得像在逃。
“她在偷听。”沈清辞攥紧袖中玉佩。
谢景行扬声:“秦卫。把刘嬷嬷‘请’到偏院待着,查查她近日常去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院外传来刘嬷嬷慌乱的辩解,夹杂着托盘落地的脆响。沈清辞望着竹影,谢景行没让秦卫首接动刑,是怕吓着她,还是留了体面?
“在想什么?”谢景行拈起青梅转了转。
“周明轩背后的人,会是王氏吗?”
“未必。”谢景行将青梅丢回竹篮,“但她一定知道些什么,怕你查,怕你想起十五年前的事。”
沈清辞脑海闪过零碎画面:火光染红的夜空,母亲抱着她奔跑的喘息,冰凉的玉佩塞进怀里……心口发紧。
“为什么帮我?”她声音发颤。
谢景行的动作顿了顿,炭盆火星照亮他眼底的复杂:“你手里的玉佩,本就该在你身上。护着它,也是护着该护的人。”
该护的人是她,还是宸妃?沈清辞没再问。看着墙上交叠的影子,桌上拼合的双佩,心里对他的防线悄悄松动了半分。
炉炭渐渐烧透成灰。晨光落在“宸清”二字上,泛着温润的光,预示着这场被粉痕惊破的迷局,终于要迎来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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