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带着潮气,从窗缝里钻进来,卷得烛芯“噼啪”作响。沈清辞是被烟呛醒的——不是帐边熏香的甜暖,是烧透的木头混着焦布的苦腥,像十五年前那场火,顺着记忆的缝隙,活活呛进肺里。
她猛地坐起身,冷汗把中衣浸得透湿,贴在背上像层冰。眼前还晃着梦里的火:船板在烈焰里蜷成黑炭,火星裹着浓烟砸下来,烫得她的胳膊起了层燎泡。脚踝被什么缠住了,低头看,是母亲月白裙的一角,裙上绣的茉莉正被火舌舔成焦黑的团,黏在船板上撕不开。
“娘!”她伸手去拽,手腕却被攥住了。那力道像铁钳,带着金属的凉意,往船外拖。
是个戴银面具的人。月光从火场的破洞漏下来,在面具上淌成冷河,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抿的唇,和下颌绷起的棱。他玄色的衣袍沾着火星,却顾不上拍,另一只手掀翻了挡路的木箱,木屑混着火星溅在她脸上,灼得生疼。
“走!”他的声音隔着面具,闷得像从水里捞出来,却带着狠劲,把她往跳板上推。
沈清辞的目光钉在那面具上。银面被火烤得发亮,映出她扭曲的脸。突然头顶“轰隆”一声,横梁砸了下来,正撞在面具右侧——裂开的缝里,露出内侧的纹:缠枝莲。每道藤蔓的卷、每片花瓣的尖,都和谢景行袖扣上的一模一样,连最细的那道卷须,都像一个模子刻的。
“谢景行……”
这三个字刚出口,人己经跌在床前。脚底板踩在冰凉的青砖上,才惊觉是梦。可喉咙里的焦味没散,手腕上像还留着铁钳似的疼。她扶着妆台首起身,铜镜里的人影脸色惨白,眼底浮着层红,像被火燎过的纸。
沈清辞摸到枕下的茉莉簪,簪头的花瓣在掌心硌出浅痕。就着残烛举起来,突然想起卷宗里的画——那女子发间的簪子,也是这般弧度,连簪尾那点被火熏黑的缺口,都分毫不差。而梦里那只手的薄茧,蹭过她腕骨的感觉,竟和前日他按在书架上时,指尖擦过她手背的触感,重叠得让人心慌。
她赤着脚走到妆台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着枚捡来的玉扣——上次替谢景行研墨时,他袖口滑落的,羊脂玉的,上面雕着缠枝莲。此刻借着烛光细看,玉扣内侧的纹路深得像刀凿的,和梦里面具裂缝里的,连藤蔓转弯的角度都丝毫不差。指腹抚过那些凹凸的纹路,玉的凉意渗进皮肤,却压不住指尖的抖。
风卷着廊下的茉莉香扑进来,吹得烛火猛地矮了半截。她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鬓角的碎发被冷汗粘在脸上,像梦里那人面具下渗的汗。突然想起谢景行锁卷宗时,指腹反复暗格锁孔的样子;想起他说“听完就不能回头”时,喉结滚动的弧度;想起他掌心血珠滴在扇面上,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权臣的掌心月》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晕开的形状像朵被烧残的茉莉——那些她当作“可疑”的细节,此刻竟都裹着层说不清的温柔。
若他是放火的,何必留着会暴露自己的面具?若他与火案无关,又为何藏着卷宗,戴着和面具同源的玉扣?
沈清辞把茉莉簪插进鬓角,簪尾的缺口硌着头皮,像根刺。她推开窗,院外的老槐树影在风里摇,像极了梦里的浓烟。更夫的梆子敲了西下,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像面具裂开时的脆响。
她忽然想起谢景行书房那幅蒙着黑布的画。黑布边缘绣着暗金云纹,那日风掀起的一角里,明黄凤袍上绣的缠枝莲,针法和玉扣上的、面具内侧的,是同一种——针脚里藏着的线头,都带着点被火燎过的焦黑。心口猛地一沉,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联想,此刻像潮水般涌上来:他书房里从不燃茉莉香,却总备着治疗烫伤的药膏;他看卷宗时,目光总在“清辞号”三个字上停留许久;他甚至知道她母亲最爱的那支茉莉簪,是江南老字号“玉春坊”的手艺。
原来这些纹路早织成了网。他是网心的结,她是被网住的蝶。
关窗时,指尖被木棱上的毛刺扎出血珠。沈清辞看着血珠滴在窗台上,像颗被火烤化的朱砂。她忽然想起谢景行的右眉骨,那里有道极浅的疤,不仔细看看不见——是横梁砸的吗?像梦里那样,为了护着谁,硬生生用头挡了一下?
烛火终于燃尽了,最后一点光灭时,她摸到枕下的墨竹扇。扇骨里的字条硌着掌心,“周”字的起笔,和面具内侧缠枝纹的第一个弯,重合得严丝合缝。她抽出字条,借着月光细看,纸页边缘有淡淡的焦痕,像被火星燎过——这字条,也是从火场里带出来的?
沈清辞躺回床上,茉莉簪的凉意透过枕巾渗进来。她闭着眼,听自己的心跳撞在枕头上,像梦里那人推她出火海时,胸腔里震出的闷响。那些被火光模糊的记忆碎片,开始一点点拼凑:推她出火场时,那人的掌心有块硬茧,位置和谢景行握笔的地方一模一样;玄色衣袍的下摆,沾着和谢景行靴底同款的泥渍;甚至连那句“走”,声音里的急切,都和他前日在巷口喊她躲开马车时的调子,有着诡异的重合。
这夜剩下的时辰,她没再睡。只是攥着那支簪,数着风过窗棂的声——每一阵风来,都像有个戴银面具的人站在帐外,用带着缠枝纹的手指,轻轻叩着窗。而她知道,那面具下藏着的,或许是能把她从火里捞出来的手,也可能是把她再推进去的刀。
可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想伸手,摸摸那面具下的温度了。就像此刻,明知想起他会心慌,却忍不住一遍遍回想他指尖的凉、掌中的热,还有那句没说出口的话——他锁卷宗时,喉间那声极轻的叹息,到底藏着什么?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清辞摸出那枚玉扣,贴在眉心。玉的凉,混着额角未干的汗,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知道,从这个被噩梦惊醒的清晨起,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她对他的猜疑还在,恐惧也在,可在这些之下,悄悄长出了别的东西——像灰烬里钻出的芽,带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想朝着那个藏着太多秘密的人,再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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