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水榭的卧房有点霉味，像是好久没人住过。沈清辞坐在床沿，指尖划过锦缎被面，料子挺好，却透着股刻意打理过的劲儿。侍女说这儿是府里最清净的地方，专给贵客住，可她总觉得，空气里藏着“等”的味道。
她弯腰想理理散乱的枕垫，指尖碰到个硬东西。
摸出来一看，是枚玉佩。
羊脂白玉的，在窗透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摸着手感凉。正面刻着篆书“宸”字，笔锋挺利，边角却磨得光滑，显然被人摸了好多年。最让她心惊的是边缘——一道细裂痕从“宸”字最后一笔伸出去，像被人硬生生摔过，又小心捡起来藏了好些年。
沈清辞指尖轻轻抚过裂痕，那里玉质有点毛糙，是日子留下的印子。这玉佩是谁的？为什么藏在她枕下？
她猛地想起谢景行。想起他腰间那枚同款的，想起他攥她手腕时眼里的疯劲儿，想起那句“和她一模一样”……心里冒出个模糊的念头：这“宸”字佩，说不定和那个“她”有关，甚至和谢景行有关。
她把玉佩凑到鼻尖，闻到股极淡的冷香，像松针混着墨锭的味——和谢景行身上的气，有点像。
“是你放这儿的吗？”沈清辞对着玉佩轻声问，声音在空卧房里听得格外清。
窗外茉莉开得正旺，香气漫进来，和玉佩上的冷香混在一起，味道挺怪。她着“宸”字的笔画，突然觉得这字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是母亲留下的旧东西？还是江南老宅的匾额？一时想不起来。
卧房的门没关严，风一吹，“吱呀”响了声。沈清辞下意识把玉佩攥手里，藏进袖子。她不知道这玉佩啥意思，但首觉告诉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尤其是谢景行。
她站起来走到窗边，望着院外回廊。阳光穿过叶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像她心里的谜团。这“宸”字佩像把钥匙，突然递到她手里，门后的世界，她既好奇又怕。
指腹反复摸着那道裂痕，好像能透过冰凉的玉，摸到那些被埋起来的过往。
谢景行的书房在王府最里头，常年挂着铜锁。秦卫守在门外，见他回来刚要说话，被他抬手止住了。
推开门，一股陈墨香涌过来。书房挺大，书架顶天立地，可最显眼的地方留了面空墙，墙上挂着幅被黑布蒙着的画，像个不愿被碰的秘密。
谢景行走到画前，指尖抚过冰凉的布面，动作轻得像碰易碎的蝶翅。顿了顿，猛地掀开黑布——
画中是个女子的背影，站在码头晨光里，头发像瀑布，裙摆被风吹得猎猎响。脸特意画在阴影里，看不清，可腰间挂的玉佩却特清楚——羊脂白玉，正面刻着“宸”字，边缘一道裂痕，和沈清辞在枕下摸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谢景行的指尖落在画像的玉佩上，指甲差点嵌进画布。“十五年了……”他低声开口，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画像右下角有个小落款，是个“辞”字，笔锋和他平时的字一样，只是更嫩，带着少年人的张扬。是他十五年前亲手题的。
那年码头的风也这么大，他站在画舫上，看那个叫“宸”的女子转身走，腰间的玉佩在阳光下晃得他睁不开眼。他笑着说：“等你回来，我把这画画完，让画师把你脸画得比天仙还美。”她回头给他个白眼，却把玉佩攥得更紧了点。
谁也没料到，那是最后一面。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烧了整条码头，也烧了画舫上的承诺。他在废墟里扒了七天七夜，只找到枚碎成两半的“宸”字佩，和半只烧变形的银镯。
后来他才知道，那玉佩是先帝赐的，一对两枚，一枚刻“宸”，权臣的掌心月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权臣的掌心月最新章节随便看！给她；一枚刻“清”，本要在他成婚时送出去……可她没等到那天。
谢景行的指尖移到画像角落的“辞”字上，指腹反复笔画，像在确认啥。十五年前，他题这字时，想的是“宸清辞”——他的宸，他的清，刻在骨子里的念想。可现在，沈清辞的出现，像把钥匙，突然捅开了这把锈了十五年的锁。
她的脸，她皱眉的弧度，甚至她身上那股江南水汽混着茉莉香的味……都像极了画里的人。可她不是她。
他猛地转身，撞翻了桌案上的砚台，墨汁泼在宣纸上，晕开一片黑，像当年码头的浓烟。秦卫在门外听到动静刚要进来，就听他沉声说：“盯着汀兰水榭，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
门内又静了。谢景行重新蒙上黑布，把那片阴影藏回黑暗里。他走到窗边，望着汀兰水榭的方向，那里的茉莉香好像顺着风飘过来，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甜。
他腰间的玉佩被风吹得晃，正面刻的“清”字在日光下闪了闪，边缘的裂痕和沈清辞枕下那枚，刚好能严丝合缝拼在一起。
十五年了，他以为有些东西早被烧得没影了，没想过会这样重新回到他面前。
沈清辞……
他在心里念这名字，喉结滚得厉害。
你到底是谁？
是来圆当年的承诺，还是来讨那笔烧在火里的债？
风穿过书房窗棂，吹得烛火摇，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那幅蒙着黑布的画上，像个缠了十五年的拥抱。
沈清辞把“宸”字佩藏在贴身锦囊里，玉的凉意透过布料渗进来，贴在胸口，像颗冷静的石子，压着心底翻涌的疑云。她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自己茫然的脸——这张脸，到底藏着多少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窗外传来秦卫和侍女的低声交谈，好像在说要加强水榭周边的守卫。沈清辞心头一紧，谢景行果然在盯着她。他是怕她发现啥？还是在……保护她？
她下意识摸向锦囊，指腹又抚过那道裂痕。这道痕像道没好的伤口，连着两个时空，也连着她和那个没见过的“宸”。
而此刻的书房里，谢景行正站在翻倒的砚台边，看着宣纸上晕开的墨团发呆。那墨色像极了当年码头的浓烟，呛得他喉咙发紧。他弯腰捡起掉的玉佩——正是那枚刻着“清”字的半块，边缘的裂痕和“宸”字佩严丝合缝。
他把两块玉佩的裂痕对齐，指尖按住拼接处，力道大得差点捏碎它们。十五年前从废墟里找到时就是分开的，如今终于在他掌心合二为一，却隔着个早己没了的人，和一个突然闯进来的她。
“宸清……”他低声念着，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抖。这俩字，曾是他藏在心底最软的念想，如今却像两把钝刀，反复割着他的神经。
沈清辞在水榭里闻到了墨香，不知是风从书房吹来，还是她的错觉。她走到窗边，望着远处那座关着的院落，突然觉得那枚“宸”字佩变烫了。它不只是块玉，更像个诱饵，引诱着她去碰那个被谢景行深埋的过往。
她不知道，此刻书房里的人，也正望着她的方向，掌心攥着另一块玉佩，像攥着个随时会炸的秘密。
月光爬上窗棂时，沈清辞把锦囊压在枕下。玉佩的凉意透过锦缎，贴着她的脸，像个无声的邀约。而书房的黑布下，画中女子腰间的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光，和水榭枕下的那枚遥遥相对，像在进行一场跨了十五年的对话。
这一夜，注定没人能睡好。两枚玉佩，一个名字，把三个身影缠在一起，在谢府的寂静里，织出张看不见的网，网中心，是沈清辞还没读懂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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