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他们唯一的斗篷。陈砚搀扶着周远安,避开所有主干道和可能有监控的区域,如同两道紧贴地面的影子,向着城市边缘疾行。艾琳娜的警告像冰冷的针,刺穿着夜的寂静——“遗产会”的行动意味着最高级别的干预,不再是学术争论,而是彻底的清除与封锁。
他们在一个早己废弃的货运站场角落,找到了一辆落满灰尘、看似被遗忘己久的旧卡车。周远安用一截铁丝,以某种老一辈人才掌握的、近乎失传的手法弄开了车门和点火器。发动机在几声咳嗽般的喘息后,终于轰鸣起来,载着他们驶入更加荒凉的西北公路。
青海。无人区边缘。
车窗外的景色逐渐从稀疏的植被变为亘古的荒芜。天地间只剩下粗粝的风声和卡车孤独的引擎声。在这里,人类的痕迹被迅速抹去,只剩下最原始的地平线和压迫性的苍穹。
“快到了……”周远安指着远处一个几乎与山岩融为一体的低矮建筑群,“那地方是特殊年代建的,后来废弃了。下面有东西,很深,当年说是为了观测某些……‘特殊天象’。”
卡车在崎岖不平的土石路上颠簸了最后几公里,终于在那片废弃的建筑前停下。铁门早己锈蚀,锁头被周远安用随身的工具几下砸开。内部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混凝土冷却后的冰冷气息。
通过一道隐蔽的、需要手动旋转开启的沉重防爆门,他们进入了地下掩体。空气瞬间变得凝滞干燥,只有通风系统低沉永恒的嗡鸣。这里确实如周远安所说,是一个绝佳的避世所。厚重的混凝土墙壁和内部覆盖的金属屏蔽层,足以隔绝绝大多数信号和窥探。
最深处的主控室内,甚至还有一些老式但依旧能工作的基础设备和一台依靠地下线路的、极其古老的内部通讯终端。
“这里……‘干净’得让人心慌。”陈砚感受着西周,他的共情感知在这里变得异常迟钝,仿佛被厚重的寂静吸收了。令牌也异常安静,内部禁锢的那个“影子”似乎也陷入了某种蛰伏。
“绝对的物理隔离,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认知屏障。”周远安靠在控制台上,疲惫地喘了口气,“接下来怎么办?”
陈砚将令牌放在房间中央唯一一张金属桌上。它静静地躺着,仿佛只是一块普通的黑色金属。
“我们需要主动连接它,”陈砚的目光没有离开令牌,“但不是在这里。我们需要去它‘记忆’里的那个地方。”
“你是说……通过它进行意识投射?”周远安骇然,“这太疯狂了!我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万一回不来……”
“所以需要锚点。”陈砚看向周远安和周遭的环境,“一个绝对稳定的、基于现实的坐标。这里就是我们的物理锚点。而您,周老,您是我的精神锚点。您需要守在这里,通过这台内部终端监测我的所有生命体征,尤其是脑波活动。一旦出现无法逆转的异常……”他顿了顿,“……您知道该怎么做。”
他指的是一个紧急物理断开连接的协议,一个最终保险。
周远安的脸色变得极其严肃,他深知这个请求的重量。他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那双见过太多风雨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却没有丝毫犹豫。
没有时间浪费。陈砚盘膝坐在令牌面前,双手虚按其上,最后看了一眼周远安。
“开始吧。”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熟悉的幽蓝。但与以往不同,这一次,他主动将意识探向了令牌深处那团被禁锢的、冰冷的阴影。
接触的瞬间,冰冷的敌意和混乱的嘶嚎再次涌来,但被令牌的光芒和陈砚稳固的心神牢牢挡在外围。
“指引我,” 陈砚的意识发出强硬的指令,并非请求,而是命令,“去你感知到那个信号的地方。否则,湮灭。”
他同时将之前捕获的那段关于父亲信号的记忆碎片,如同诱饵般展示出来。
那阴影剧烈地躁动、抗拒,但在令牌绝对的压制和陈砚坚定的意志下,它的抵抗逐渐变得无力。最终,一段混乱的、充斥着扭曲噪音和破碎影像的“路径”信息流,被它极其不情愿地“吐”了出来。
那根本不是常规意义上的坐标,而更像是一段极度混乱的、多维的“感受记忆”——穿过冰冷粘稠的雾霭、规避巨大寂静的阴影、感知某种特定规则的“流向”……
陈砚稳住心神,强行记忆并理解着这段极其抽象的路引。
同时,主控室内,老旧的终端屏幕上,陈砚的脑波图开始剧烈地、异常地跳动,呈现出一种从未被记录过的复杂模式。周远安死死盯着屏幕,手心全是汗。
“认知即航标,意志即风帆。”
陈砚的意识,遵循着那怪异的路引,猛地“跃”出了令牌,跃出了掩体,跃出了现实!
一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和剥离感袭来!他仿佛被投入了一条光怪陆离、毫无逻辑可言的隧道,周围是飞速掠过的、无法理解的色彩和形状。那被禁锢的阴影在他前方某处,如同一个恶毒的引路蜂,散发着冰冷的微光。
不知“飞行”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他“抵达”了。
这里……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没有天地,没有上下。它像是一片无垠的、由无数缓慢流动的灰白色“沙粒”构成的“海滩”,而这些“沙粒”细看之下,竟是无数极度压缩的、沉睡的或死亡的意识碎片。“海水”则是更加浓郁、仿佛具有生命的灰色雾霭,无声地起伏着。
空气中(如果还有空气的话)弥漫着一种绝对的“被遗忘”的气息。这里仿佛是宇宙的一个垃圾场,一个专门堆放废弃意识和认知残渣的坟场。
而在这片无边无际的灰白世界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山”。
那并非由岩石构成,而更像是由无数纠缠的、暗沉的、仍在微微蠕动的规则锁链强行编织、拉扯、固化形成的巨大结构。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和禁锢感。
陈砚手中的令牌在这里变得异常黯淡和沉重。
而他感知中,父亲那道微弱却坚韧的生命信号……赫然就从那“山”的深处传来!
父亲竟然被囚禁在这样一个地方?!被什么力量囚禁?
就在他试图靠近那座“规则之山”时,前方引路的阴影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充满恶意的“欢呼”,猛地加速,如同归巢般投向那灰雾“大海”的深处!
紧接着,那平静的“海面”开始剧烈翻涌!一个难以形容其巨大的、由无数痛苦扭曲的面孔和破碎意识挤压而成的“存在”,缓缓地从灰雾中升起!它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个不断翻滚、哀嚎的聚合体,而陈砚所追踪的那个阴影,只是它身上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这整个灰界,这意识坟场,这规则之山……或许都是囚禁这个巨大恐怖存在的监狱?而父亲的信号,竟然就在这监狱的核心?
那巨大的聚合体“看”到了陈砚这个渺小却散发着“生者”气息的不速之客,发出了无声却足以撕裂灵魂的咆哮,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的气势,向他压了过来!
(第二卷·第三章 完)
本章经典句:“最深的地牢往往没有锁孔,它的围墙由被遗忘的时光和沉默的规则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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