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如碎玻璃嵌在甬道顶端的金属缝中，地面光斑随空气震颤扭曲，拼出残缺的善恶树轮廓。距顾明远留字己过两个时辰，光斑偏移西指宽。
陈砚靠壁而坐，指尖按紧右肩。紫痕己由毒斑状蔓延为叶脉状，凉意渗入皮下，随心跳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勾起记忆深处叔叔堕落后那双羞耻的眼睛，与顾明远量化焦虑时冰冷的电子音重叠。
铜镜横置膝头，镜面蒙着一层翳。艾琳娜蹲在一旁，圣徽悬于胸前，光芒却随呼吸明暗不定。她试图诵念净化祷文，音节却在触及紫痕时断裂——那污秽竟与她内心深处对“不纯粹”的排斥共鸣。周老躺卧墙角，昏迷中眉头紧锁，唇间断续溢出“善恶同源”的呓语，咳出的暗红血印与心川干涸后的灰渍交融，如一幅被反复涂抹的善恶账本。
陈砚运功压制紫痕。心能流转至肩，却似触动了某根埋藏己久的弦。紫痕骤然反激，沿血管疾走，轨迹与记忆中叔叔堕落的时间线重合。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并非因过错，而是因自己竟对叔叔怀有隐秘怨怼。
铜镜嗡鸣自主映照。镜中幻象浮现：人们行走于善恶树下，人人佩戴银白“情绪抑制环”，面容平静如蜡像，无喜无悲，亦无羞无惭。树下孩童拾果而食，味同嚼蜡。
“羞耻……是别人钉的钉子……”陈砚喃喃，想起叔叔醉后呓语。掌心那枚与万川印同源的符号忽地发烫。
艾琳娜伸手欲触他肩头紫痕，指尖距皮肤半寸便被无形力场弹开。光盾与紫芒交锋处迸出细碎火花，灼痛感首刺心神。她骤然顿悟：这排斥之力并非源自紫痕本身，而是源于她自己对“污秽”的决绝划分。
周老在混沌中抽动，呓语变得清晰：“善恶树本无纹……是先民咬下知识果后，用羞耻……刻出了第一道痕……”声音沙哑如磨过粗砂，“羞耻不是原罪……是分别心的烙印……是知识咬下后的牙印……”
铜镜幻象突变。景象拉回远古：初代守护立于无纹巨树前，亲手将一枚饱含羞耻记忆的暗晶按入树干。树身震颤，裂出第一道深痕。他垂首自语：“没有羞耻，便没有对善的渴求。”
陈砚肩头紫痕骤然转暖。冰寒褪去，触感温润如心川之水。叶脉状纹路与他掌心符号共振，金紫光芒交织流转，最终拼合成一枚完整的万川印。
岩壁上被污染的新旧树纹随之响应，纷纷渗出清冽微光，与陈砚肩头光华呼应。甬道内嗡鸣声渐转沉厚，如远古先民对分别心的叹息。
艾琳娜怔然注视这转化。周老怀中悄然滑落半页泛黄纸片——出自《心川零流明手稿》。纸上墨迹苍劲：“原罪是知识的影子，羞耻是照见影子的光。”
陈砚伸手欲拾。指尖将触未触之际，眼神骤然剧变。
“顾明远要的不是树芯……”他声音低哑，似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是所有人的‘羞耻心’。”
肩头紫痕应声收缩，如活物般钻入心口。
陈砚猛地捂住胸膛，指节攥得发白。铜镜自膝头滚落，镜面立起，映出他半张脸——左眼平静如古井，右眼痛苦如焚火。
镜背万川印灼灼生辉，其下浮现一行古老铭文：
接纳羞耻，方得自由
（第三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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