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椅上站起来的时候，我腿麻得差点又摔下去，扶着旁边的树揉了半天，才勉强能走。膝盖上的伤一扯就疼，可肚子里的叫声更响，跟打雷似的，从早上到现在，我一口东西都没吃。
手机彻底关机了，揣在兜里跟块废铁似的。我抱着没轮子的行李箱，一步一挪地往小区门口走——那里有家24小时便利店，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能找点吃的”的地方。
夜风把头发吹得贴在脸上，黏糊糊的，是早上被苏明泼的奶茶干了之后的痕迹。我抬手捋了捋，指尖触到头发上的珍珠碎屑，心里又酸又涩——以前我最讨厌喝奶茶，觉得腻，可苏明总抢我的喝，现在倒好，他搂着女朋友喝着热奶茶，我却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便利店的灯亮得刺眼，推开玻璃门的时候，冷气扑面而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货架上摆得满满当当，零食、饮料、便当，每一样都让我肚子叫得更凶，可我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指尖触到几张皱巴巴的零钱，展开数了数，一共西块三。
这点钱，连个最便宜的便当都买不起。
我缩着肩膀，沿着货架慢慢走，眼睛盯着价格标签看——面包要五块，饭团三块五，可我只剩西块三，买了饭团就没钱买水，买了面包又不够。我犹豫着在货架前站了半天，店员阿姨看了我好几眼，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可能是觉得我穿得破破烂烂，还抱着个坏了的行李箱，不像来买东西的。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最底层的泡面货架上。
那里空荡荡的，只剩最里面摆着一桶红烧牛肉面，包装有点压皱了。我蹲下去拿起来，指尖碰到桶身，冰凉的。低头看生产日期和保质期——生产日期是上周，保质期六个月，可最后一行小字写着“建议食用日期至今日20:00”，现在己经20:32了，过期半小时。
我捏着泡面桶，手指关节都发白了。
过期的……能吃吗？
肚子又“咕噜”叫了一声，胃里空荡荡的，像有只手在抓。我想起以前在家，妈妈总说“过期的东西不能吃，对身体不好”，那时候我挑食，泡面从来不吃，妈妈就变着花样给我做红烧肉、糖醋鱼，每次都把我碗里的肉堆得满满的。
可现在，我连一桶过期的泡面都没得挑。
“小姑娘，要买点什么？”收银台的小哥突然开口，声音挺温和，不像店员阿姨那样带着审视。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泡面桶差点掉在地上。我赶紧把桶抱在怀里，低着头走到收银台，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这个……多少钱？”
小哥拿起泡面看了眼日期，眉头皱了一下，又抬头看了看我——我猜他肯定看见我膝盖上的伤，还有怀里破破烂烂的行李箱了。他沉默了两秒，然后按了收银机，抬头对我笑了笑：“这个啊，今天最后一桶了，算你半价吧，两块钱。”
半价？
我愣了一下，赶紧在口袋里摸钱，把那西块三都掏出来，挑出两张皱巴巴的一块钱递过去。小哥接过钱，把泡面推给我，又从旁边拿了个一次性筷子，一起塞到我手里：“热水在那边，自己倒。”
“谢谢……”我小声说，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长这么大，我从来没为了一桶泡面这么委屈过。以前跟陈默逛街，他随手给我买杯奶茶都要二十多，现在我却要靠别人半价的过期泡面填肚子。
我抱着泡面桶，走到便利店角落的桌子边坐下。桌子上还有别人没收拾的空饭盒，我抽了张纸巾擦了擦，然后去接热水——热水龙头的水很烫，我不小心洒在手上，烫得我一缩手，可心里却觉得有点暖，至少这水是热的。
泡面桶被热水泡得鼓鼓的，我盖着盖子，坐在那里等。便利店的电视在放新闻，声音不大，偶尔有顾客进来买东西，脚步声、说话声，都显得特别热闹，可我坐在角落里，却觉得自己像个局外人，跟这一切都格格不入。
等了大概三分钟，我掀开盖子，热气一下子冒出来，熏得我眼睛发酸。红烧牛肉面的香味飘出来，挺香的，可我闻着却有点想吐——不是因为过期，是因为太委屈了。
我拿起筷子，挑了几根面条放进嘴里，没什么味道，像在嚼蜡。汤很烫，我喝了一口，烫得舌头都麻了，可眼泪却“吧嗒”一声掉进汤里。
我赶紧低下头，用头发挡住脸，怕别人看见。
一口接一口地吃，眼泪掉得越来越多，掉进汤里，混着面一起咽下去。我不知道自己吃的是面还是眼泪，只觉得嘴里又咸又涩，根本尝不出红烧牛肉的味道。
我想起妈妈做的面条，她总是在面条里卧两个荷包蛋，撒点葱花，汤是用骨头熬的，鲜得很；想起以前我生病，爸爸会给我煮泡面，还会加根火腿肠，说“偶尔吃一次没事”；想起跟林晓一起在宿舍吃泡面，两个人抢最后一根火腿肠，笑得前仰后合。
那时候的泡面，怎么就那么好吃呢？
现在这桶，明明是一样的牌子，一样的口味，却吃得我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
吃完最后一口面，汤也喝得差不多了，桶底剩下几滴混着眼泪的汤。我把筷子放进桶里，双手抱着空桶，趴在桌子上，肩膀轻轻抖着。
便利店的灯还是很亮，电视还在放新闻，门口的风铃时不时响一下，可我却觉得特别孤独，比在小区长椅上的时候还要孤独。
我不知道今晚要去哪里，不知道明天能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用吃过期的泡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地方能让我好好睡一觉。
手里的泡面桶渐渐凉了，我攥着它站起来，把空桶扔进垃圾桶。走到门口的时候，收银台的小哥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从旁边拿了一瓶矿泉水，悄悄放在我经过的货架上。
我愣了一下，走过去拿起矿泉水，瓶身上还带着冷气。我回头看了眼小哥，他对着我点了点头，又低头忙自己的事了。
我攥着矿泉水，走出便利店，夜风一吹，眼泪又掉了下来。
这瓶水，还有那桶半价的泡面，是今天唯一一点能让我觉得暖和的东西。
可暖和过后，是更沉的茫然——我抱着行李箱，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天这么黑，我能去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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