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从墙壁的破洞灌入，卷动着血腥、焦糊、还有那蚀魂蛊留下的、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臭，吹得人血液都要冻结。
萧震站在废墟般的伤药坊门口，高大的身影仿佛被这惨烈诡异的景象钉在了原地。他身上的血污尚未干涸，新的寒意却从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目光扫过赤魈瘫倒的庞大身躯、老莫头那具漆黑干瘪的恐怖尸骸，最后落在凌微那张苍白如纸、却异常平静的脸上，以及那只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光泽的机械臂。
（蚀魂蛊…为何独独避开她？那胳膊…究竟成了什么东西？） 即便是见惯了生死，眼前这超乎理解的场景也让他心头沉甸甸的，仿佛压着一块冰。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疲惫，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清理现场。赤魈拖到校场，严加看管，等星枢使发落。莫老…厚葬。” 亲兵们强忍着恐惧和恶心，上前处理。
然后，他走向凌微。脚步沉重。
“你能走吗？”他问，声音低沉，尽量不去看那只机械臂。
凌微试着动了一下，右肩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全身的骨头像散了架。她摇了摇头，声音微弱：“需要…时间。”
萧震沉默了一下，然后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尽量避开她的右肩和那只机械臂，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笨拙，仿佛生怕碰碎了什么。铠甲冰冷坚硬，硌得人生疼，但他怀抱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凌微身体一僵。（无效动作…消耗他人体力…） 量子意识本能地评估，但身体的极度虚弱让她无法拒绝这种低效的援助。她只能尽量放松自己，避免增加额外的负担。
小满愣了一下，连忙小跑着跟上。李树根和张石头也反应过来，护卫在两侧。
萧震抱着凌微，大步穿过一片狼藉的营地。所过之处，正在清理战场、包扎伤员的士兵们纷纷停下动作，目光复杂地望来。有敬畏，有感激，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掺杂着恐惧的疏离。
他们看到了坊内新药的神效，也听到了关于赤魈突袭、星枢使出手、以及老莫头那恐怖死状的零星传言。凌微的存在，变得愈发神秘而不可接近。那只冰冷的机械臂，在火把的光线下，反射着非人的光芒。
萧震将她抱回了自己的军帐。这里比伤药坊暖和许多，陈设简单却整洁，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金属和淡淡的血腥味。他将她轻轻放在自己的床铺上——一张铺着兽皮的硬板榻。
“这里安全。”他言简意赅，转身从一旁拿出一个锁着的铁箱，打开，取出里面仅有的、最好的金疮药和干净绷带，放在榻边。“需要什么，让亲兵告诉我。”
他的目光再次快速掠过那只机械臂，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道：“好好休息。”
说完，他转身便走，没有多余的安慰，仿佛刚才那略显逾矩的怀抱只是战时必要的处置。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冷风和视线。
帐内只剩下凌微和小满。还有榻边那套属于萧震的、沾染着他气息的伤药。
小满跪坐在榻边，用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凌微脸上的污迹和冷汗，看到那些新增的擦伤和左手的血泡，眼泪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凌微闭上眼，感受着身下兽皮粗糙的触感和帐内相对温暖安静的空气。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尖叫抗议，精神更是疲惫到了极点。但老莫头临死前那恐怖的一幕，却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
蚀魂蛊的回避…机械臂…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那只沉重冰冷的右臂。
“小满，”她嘶哑地开口，“拿…将军的药来。”
小满依言取来药瓶。凌微却示意她将药粉洒在一旁的空碗里。
在女孩不解的目光中，凌微用左手，极其艰难地操控着那具机械臂，缓缓地、笨拙地、却异常坚定地，移向那碗药粉。
机械指尖颤抖着，尝试了几次，才勉强沾上一点粉末。
没有任何异常。
是因为药粉是死物？还是因为…
她目光移向小满。
“手…”她示意。
小满虽然害怕，却对凌微有着绝对的信任，颤抖着伸出自己的小手。
凌微引导着机械臂，将那沾着药粉的冰冷指尖，极轻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小满的手背。
就在触碰的瞬间——
嗡…
机械臂手腕处的星髓铁，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几乎肉眼难以察觉！
同时，小满“呀”地轻叫一声，猛地缩回了手，小脸上带着惊惧和困惑：“冷…刺了一下…像…像被冰针扎了…”
凌微的心脏猛地一跳！
（活体接触…激发微弱能量反应…星髓铁对生命能量有感应？排斥？还是…吸收？）
蚀魂蛊避开的是否就是这种极其微弱的、针对生命能量的异常抽取或干扰？！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想逐渐成形。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亲兵恭敬的声音：“凌坊正，崔特使派人送来补品和压惊药物，说是…聊表心意。”
帐内的气氛瞬间冷凝。
刚刚经历生死，算计便己如期而至。
凌微看着那只刚刚可能从女孩身上“刺”取了微弱能量的机械臂，眼中冰寒一片。
“告诉他，”她嘶哑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心意…领了。东西…不必了。”
温暖的军帐，似乎也驱不散那从人心深处渗出的寒意。
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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