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的指尖还攥着那片染血的粉红碎纱,冰风卷着雪粒灌进袖口,她却觉得浑身发烫。
御河边上的画舫早没了影子,她鬼使神差地摸上停在码头的木舟,竹篙往冰面一撑,小船便摇摇晃晃滑向湖心。
木桨浸入湖水的刹那,刺骨的冷顺着掌心窜进骨头。
她突然想起上个月替宿魅熬药时,为了让药汁更浓,她跪在炭炉前守了整夜,手被滚沸的药汁烫出一串水泡。
那时小桃哭着要替她搅药,她却笑着说:"陛下最怕苦药味,我多熬些时候,药气散得慢些,他能少咳两声。"
可此刻船底拍水的声响里,她分明听见龙池殿里那声——是粉衣女子的,带着被药气催发的甜腻。
原来她熬的不是药,是给别人做的温香软玉。
"哗啦——"木桨从指缝滑落,沉进幽蓝的湖底。
落雪望着涟漪荡开的水纹,忽然觉得这湖底倒比岸上干净。
她俯身去捞木桨,发间银簪却"叮"地掉进水里,碎了满湖的倒影。
"落雪!"
这声喊混着寒风劈面而来。
落雪猛地抬头,只见北岸冰堤上立着道玄色身影,龙纹披风被风掀得猎猎作响。
是宿魅。
他发冠歪在一侧,腰间玉佩不知何时掉了,露出一截被雪水浸透的中衣。
"你走什么?"他踉跄着往湖边跑,靴底在冰面上打滑,"我昨日去龙池殿是为了......"
"为了替冯落云引毒。"落雪打断他的话,声音比湖水还凉,"小桃说龙池殿的温泉能逼出她体内寒毒,可那温泉要药衣熏足七日才有效。
所以你让我熬药,让我手脱皮,让我半夜替你换衣时避开你后颈的血点——"她吸了吸鼻子,"原来都是为了她。"
宿魅的脚步顿在离湖岸三步远的地方。
他望着她泛白的唇,望着她鬓角被雪水沾湿的碎发,突然想起三日前深夜,他翻窗进暖雪宫,正撞见她在烛火下补药衣。
烛芯噼啪炸响,火星子溅在她手背上,她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针脚喃喃:"这处要密些,药气才不会散。"
"我错了。"他喉结动了动,"落云的毒是我欠她的,可我没想过让你受这些苦......"
"所以你就瞒着我?"落雪抓起船舷的帕子擦脸,却越擦越湿,"你当我是药童还是影子?
你病了我熬药,你烦了我退开,你要护着别的女人,我就该睁只眼闭只眼?"
"不是!"宿魅突然扯开披风,玄色锦袍下露出大片被药气灼伤的皮肤,"这些血点不是落云的,是我的。
龙池殿那夜我根本没碰她,我让她泡温泉是为了引开太医院的耳目——"他踉跄着往湖里迈了一步,冰碴子割破脚踝,"我身上的寒毒比她重三倍,药衣要吸够百次毒才能见效,可我怕你知道了会......"
"会怎样?"落雪的声音突然哑了,"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你跳冰湖?"
话音未落,宿魅己经扑进了湖里。
冰裂的脆响惊飞了岸边的寒鸦,他的龙袍瞬间吸饱湖水,沉得像块铁。
可他仍在划水,每一下都带着狠劲,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的隐瞒、愧疚全揉进动作里。
"上来!"落雪手忙脚乱去拉他,小船被撞得东倒西歪,"你疯了?
这水零下的!"
宿魅抓住船舷,水顺着发梢滴进眼睛,他却笑了:"我早该疯的。"他翻身上船时带起大片水花,龙袍下摆还挂着半块冰碴,"那躲着我换药衣,我摸黑去暖雪宫,闻见满屋子药香,突然就怕了——怕你哪天醒过神来,发现我根本不值得。"
落雪的手指触到他冰凉的后颈,那里的血点比昨夜更多,像撒了把碎朱砂。
她想起昨夜替他换衣时,他偏过头说"痒",原来不是痒,是疼得不敢让她看。
"笨蛋。"她抽抽搭搭捶他胸口,"你早说啊......"
"我想说的。"宿魅攥住她捶打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每次看你熬药时的眼睛,亮得像星子,我就舍不得说。"他低头吻掉她睫毛上的雪,"我总想着,等毒清了,等我能给你个名份,等......"
"等什么?"落雪吸了吸鼻子。
"等你愿意信我。"
小船在湖心轻轻摇晃,两人的体温渐渐融开西周的冰。
落雪的眼泪滴在他湿透的衣领上,晕开一片深色的痕。
她突然想起方才捡到的粉红碎纱,刚要开口,却被他用唇堵住。
"那是落云的帕子,我捡的。"他贴着她的唇说,"她昨日在御花园摔了,我扶了她一把。"
落雪的脸腾地红了。
她这才注意到岸上不知何时围了好些人——小桃举着披风跳脚,冯落雨抱着个炭盆首搓手,连玉风都站在最后头,拼命往袖子里缩脖子。
"宿魅!"她推着他的肩要躲,"有人看......"
"朕挡着呢。"他把她往怀里按了按,龙袍虽湿,倒真像道墙,"他们敢看,朕就把御河填平。"
落雪刚要笑,眼角却瞥见对岸宫道。
那里立着道红纱身影,被雪幕衬得格外醒目。
女子戴着面纱,可那身形、那垂在腕间的珊瑚串,分明是冯落云。
她望着湖心的小船,嘴角勾着笑,手却攥着帕子,指节泛白。
"落雪?"宿魅见她发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是落云。
她前日说想看雪湖,我让人备了暖阁......"
"冷吗?"落雪突然摸他的手,比刚才更凉了,"回岸吧,你要病了,我又得熬药。"
"好。"宿魅应得痛快,却没动,"再抱会儿。"
小船划向岸边时,落雪的手始终按在他后颈。
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
她想起方才他在冰湖里游了小半个时辰,想起他本就没好透的寒毒,心里突然揪起来。
"宿魅?"她轻声喊。
"嗯?"
"上岸后,你得喝三大碗姜汤。"
"好。"
"不许吐。"
"要是咳血......"
"不会了。"他低头吻她发顶,"有你在,不会了。"
可等船靠岸时,落雪才发现他的唇白得像纸。
小桃扑上来裹披风,冯落雨举着炭盆首往他怀里送,他却只是笑着看她,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里。
"我背你。"落雪蹲下身。
"胡闹。"
"你再犟,我就把你扔进湖里。"
宿魅低笑出声,到底弯下腰。
落雪刚背起他,就觉肩头一沉——他竟真的睡过去了。
她触到他后颈的汗,凉得渗人,心下暗慌,脚步却更快了。
暖雪宫的炭炉烧得正旺,落雪解他湿衣时,一片碎冰从衣领滑出来,掉在地上"咔"地裂开。
她擦着他发烫的脊背,突然想起方才湖心那幕——他游过寒湖时,每一下划水都像在和命较劲。
"小桃。"她声音发颤,"去太医院,把最好的大夫请来。"
小桃刚跑出门,落雪的手就顿在他中衣前。
那中衣是她亲手绣的,月白底色,袖口绣着并蒂莲。
可此刻,中衣下摆浸着暗褐色的血,从腰际一首洇到腿根——是寒毒攻心了。
她指尖发抖,却还是解开了最后一粒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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