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雪解到最后一粒盘扣时,指腹擦过宿魅腰侧的皮肤。
那温度烫得她缩回手,像被火燎了似的。
"娘娘。"小桃的声音从门口撞进来,"太医院的天地大人到了。"
落雪抬头,见穿月白医袍的天地正跨过门槛,腰间的药囊随着脚步轻晃。
他本是低头看地,目光扫过榻上时突然顿住——准确说,是顿在宿魅半褪的中衣上。
"那是什么?"他一步跨到榻前,指尖几乎要碰到那抹墨绿。
落雪这才注意到,方才解湿衣时,宿魅内里的中衣竟不是常穿的月白,而是件墨绿暗纹的。
她明明记得,这是三日前替他新制的......
"让开。"天地的声音沉得像块铁,伸手就要去扯那中衣。
落雪本能按住他手腕:"天地大人,陛下正发热......"
"发热?"天地冷笑一声,"您可知他为何发热?"他另一只手突然攥住中衣下摆,"这衣裳浸了毒!"
落雪的指尖"咔"地掐进掌心。
她望着天地发红的眼尾,突然想起方才替宿魅擦背时,他后颈有片淡青的斑——原以为是寒毒发作,此刻再看,那斑色竟与中衣的墨绿有些相近。
"取无根水,加半钱赤矾。"天地转头对小桃吼,"快!"
小桃撞翻了炭盆,火星噼啪溅在地毯上。
落雪蹲下身捡药碗,却见天地己将中衣整个扯下,丢进铜盆。
深褐色的药水刚漫过衣料,水面突然翻涌——先是泛出浑浊的黑,接着像被谁撒了把朱砂,红得刺眼,连盆底都浸成了血色。
"七花七草毒。"天地的声音在发抖,"用七种带毒的花草煮水染布,毒素随体温渗入皮肤,初期只当是体寒,等毒发时......"他猛地抬头看向落雪,"这衣裳谁做的?"
殿外突然起了风,吹得烛火晃了晃。
落雪望着那盆血水,喉间像塞了团冰。
三日前她在偏殿绣这中衣时,冯落云曾来送茶。"姐姐的绣工愈发好了。"妹妹掀开绣绷,"这墨绿用的是新染法?
我瞧着像浸了草药。"
"是我。"落雪听见自己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我亲手缝的,用了......七花七草染布。"
"放肆!"
"大胆!"
殿门不知何时涌进一群人,是闻讯赶来的大臣。
为首的礼部尚书拍案而起:"魅夫人,你可知这是弑君之罪?"
落雪后退半步,后腰抵上冰凉的床柱。
她望着那些发红的眼睛,突然想起幼时在冯府,下人们也是这样围堵偷了点心的小丫鬟——那时她替妹妹顶了罪,如今要替谁顶?
"都住口!"
冯落雨的声音像把刀劈开乱响。
他不知何时站到落雪身侧,玄色国师袍扫过她的裙角。"我妹妹为何要弑君?
她日日守着陛下煎药,连寒夜都要替他焐手炉,你们当眼睛是瞎的?"
"冯大人护妹心切,某等理解。"吏部侍郎阴阳怪气,"可证据在此,难不成是这中衣自己生了毒?"
落雪望着榻上的宿魅。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青的影子,像片被霜打蔫的蝶。
方才背他时,他的呼吸扫过她耳后,轻得像片雪——现在那片雪要化了吗?
"姐姐。"
低低的唤声撞进耳膜。
落雪转头,正撞进冯落云的眼睛里。
妹妹不知何时卸了红纱,素白的脸在烛火下泛着青,腕间的珊瑚串随着她攥紧帕子的动作叮当作响。"姐姐,你说过要替我争宠的......"
落雪的太阳穴突突跳起来。
她想起更久之前,在冯府的绣楼里,小落云攥着她的衣袖问:"七花七草真的能让人离不开吗?"那时她正低头绣并蒂莲,随口应:"许是能暖身子。"
"够了。"落雪突然开口,声音比殿外的雪还冷,"是我制的毒衣,要杀要剐随你们。"
"姐姐!"冯落雨抓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你疯了?"
落雪没看他。
她望着那盆血水,望着水影里自己发白的脸,突然想起魅夫人——不,是她自己,三日前在御花园折了七支带露的毒草。"这草香真甜。"她对小桃笑,"泡在染缸里,衣裳该有股清甜味。"
可此刻那盆水只有腥气,像被抽干了所有甜。
"但我不知这是毒。"落雪一字一顿,目光扫过殿内所有人,最后落在宿魅脸上,"我只当是染布的草。"
殿外的雪下得更急了。
天地突然上前扯住她的手腕,脉门被按得生疼:"你中了迷心散?"
落雪没答话。
她望着宿魅苍白的唇,想起他在湖心说"有你在,不会了"。
不会了什么?
不会再咳血,不会再昏迷,还是不会再信错人?
小桃突然尖叫一声。
落雪转头,见她指着炭盆——方才撞翻的火星引燃了地毯,火苗正顺着冯落云的裙角往上窜。
"救人!"冯落雨扑过去。
落雪却站着没动。
她望着混乱的人群,望着被众人抱起的冯落云,突然想起三日前染布时,妹妹曾替她搅过染缸。"姐姐手嫩,我来。"冯落云笑着,指尖沾了草汁,"这颜色真好看,像血。"
落雪低头看向那盆血水,突然打了个寒颤。
她伸手摸向颈间的玉坠——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能保平安。
此刻玉坠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榻上的宿魅突然发出一声低吟。
落雪冲过去握住他的手,冰得像块石头。
"陛下?"她轻声唤。
宿魅的睫毛动了动,却没醒。
落雪望着他,突然想起方才解中衣时,他后腰有个淡青的牙印——是她昨日替他暖手时,不小心咬的。
那时他还笑着说:"魅儿这是标记我呢。"
现在这标记还在,可他的人要凉了。
"天地大人。"落雪转头,"求你救他。"
天地望着那盆血水,又望着她,突然长叹一声:"我试试。"
落雪跪下来,膝盖撞在青砖上,生疼。
她望着天地翻药囊的手,望着冯落雨拍打着冯落云裙角的火,望着小桃哭着去提水,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落雪,这世间最毒的不是药草,是人。"
可此刻她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药草。
殿外的雪还在下。
落雪望着窗纸上的雪影,突然想起方才湖心船上,宿魅说"再抱会儿"。
那时她以为是情人间的撒娇,现在才明白,他是在和她道别。
"陛下。"她将脸贴在他手背上,"你要撑住。"
榻上的人没有回应。
落雪望着他泛青的唇,突然伸手扯开自己的衣领。
贴身的肚兜里,还藏着半块染了草汁的碎布——是三日前染衣时掉的。
她捏着那碎布,突然想起冯落云腕间的珊瑚串,在染缸边晃啊晃,像滴要落不落的血。
冯落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落雪转头,见她被冯落雨扶着,裙角焦黑,脸上却挂着笑:"姐姐对陛下真好。"
落雪没说话。
她望着那半块碎布,突然想起染缸边的珊瑚串——妹妹的珊瑚串,那日是不是也浸过草汁?
殿内的炭炉"啪"地爆了个火星。
落雪望着榻上的宿魅,突然将碎布塞进肚兜最深处。
她站起身,替宿魅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他发烫的耳垂。
"小桃。"她轻声说,"去拿我的妆匣,最底层的那个檀木盒。"
小桃抹着泪跑出去。
落雪望着天地调配的药汁,望着冯落云苍白的脸,突然笑了。
"天地大人。"她说,"这毒,我替陛下解。"
天地猛地抬头:"你疯了?"
落雪没理他。
她望着宿魅,想起他说"有你在,不会了",突然觉得,有些事,总得有人扛。
窗外的雪光透进来,落在落雪脸上。
她望着榻上的人,轻声说:"宿魅,我不会让你死的。"
至于真相——
她摸了摸肚兜里的碎布,目光扫过冯落云腕间的珊瑚串。
总会水落石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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