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铁门"吱呀"一声碾过青石板，落雪蜷在草席上的手指微微发颤。
她能听见自己腕上镣铐与石墙摩擦的声响，像极了三日前公堂上刑部尚书拍案的动静——"冯氏落雪，你私制毒衣，意图谋害圣躬，人证物证俱在，还敢抵赖？"
那时她跪在前朝青砖铺就的丹墀上，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宿魅的龙袍被呈作证物，靛青色暗纹里浸着半块染了草汁的碎布，正是她藏在肚兜里的那片。"民女认下制衣之罪。"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比想象中更稳，"但草汁毒性，民女实不知晓，只道是藏书阁《草木汇考》里记的染布方子。"
"荒唐！"刑部侍郎拍案而起，茶盏震得跳起来，"《草木汇考》卷十三明写'青蚨草汁浸帛，遇汗则生腐骨毒'，你说不知？"
落雪喉结动了动。
她想起那日染坊里，冯落云的珊瑚串在染缸边晃啊晃，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妹妹踮脚看她搅染布时，腕间珊瑚擦过她手背的温度，比青蚨草汁还烫。"民女愚钝，只记了染色之法。"她垂眸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指甲缝里还沾着靛青，"若因此害了陛下，民女万死莫辞。"
公堂霎时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响。
冯落雨的朝珠在她身侧发出细碎的碰撞声，他攥得指节发白："臣妹素日最是谨慎，此事必有隐情。"
"丞相这是要干预司法？"刑部尚书冷笑，袍角扫过她膝盖，"人证甜甜说亲眼见魅夫人在染布时往草汁里添了朱砂——"
"住口！"落雪猛地抬头，镣铐撞在青砖上迸出火星。
她想起甜甜是冯落云的陪嫁丫鬟，总爱捧着茶盏站在妹妹身后，眼尾那颗泪痣在染坊里晃得人发晕。"甜甜与民女无冤无仇，为何要指证？"
"许是见不得你独占圣宠？"不知谁在堂下嗤笑。
落雪望着丹墀外攒动的官服，突然觉得这些人嘴里的"圣宠"像根刺，扎得她喉管发腥。
她想起宿魅说"有你在，不会了"时的眼尾，想起他高热时攥着她手腕的力气，突然就笑了："民女认下制衣之罪，只求先保陛下平安。"
退堂时冯落雨攥着她手腕，指腹蹭过她腕上被镣铐勒出的红痕："阿姐莫怕，我这就去太医院查青蚨草的方子。"他的朝服下摆扫过她囚衣，带着股沉水香，像极了小时候他背她过雨巷时的味道。
落雪望着他跑远的背影，突然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她手说的话："落雪，这世间最毒的不是药草，是人。"可此刻她分不清，这毒衣里浸的，究竟是青蚨草的毒，还是人心的毒。
天牢的风裹着霉味灌进来，落雪打了个寒颤。
她正想着狱卒何时送牢饭，就听见甬道传来环佩轻响——是只有宫妃才有的翡翠步摇，撞在青砖墙上发出清泠的脆响。
"冯贵妃求见魅夫人。"狱卒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讨好，"姑娘通融通融？"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牢门"咔嗒"开了。
落云站在门口，月白宫装褪了色，发间只簪着支素银簪子。
她比三日前在偏殿见时瘦了一圈，眼尾细纹里还沾着未擦净的脂粉，像被雨水打湿的蝶翅。"姐姐。"她扶着门框缓行两步，裙角扫过落雪的草席，"他们说你不肯见人，我求了掌事嬷嬷半宿。"
落雪往后缩了缩，镣铐蹭得草席沙沙响。
她望着落云腕间的珊瑚串——那串珊瑚前日还在染坊里晃，此刻却暗了许多，像浸过陈血。"你来做什么？"
落云突然笑了，指尖抚过她囚衣上的靛青："姐姐可还记得五年前？
顾城主选侍妾那日，你躲在屏风后发抖，是我把珊瑚串塞给你，说'戴上这个，像我'。"她的声音发颤，"后来他说最爱的是你眼角的泪痣，可你知道吗？
每夜他抱着的，都是我。"
落雪瞳孔收缩。
她想起顾子尘（注：根据前文"宿魅"应为顾子尘别称）第一次抱她时说"终于等到你"，想起他总爱摸她眼角，说"这里最像"。
原来那不是像，是——
"每年生辰夜，我扮作你，穿着你的石榴裙，让他抱一整夜。"落云的指甲掐进掌心，"他醉了就喊'阿雪'，醒了就说'委屈你了'。
可谁委屈我？"她突然抓住落雪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她腕骨，"你以为他爱的是你？
他爱的是五年前雨夜里跪在他床前的影子！
是我！
是我替你受了那些耳光，替你喝了那些避子汤——"
"够了！"落雪猛地抽回手，铁链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她望着落云泛红的眼尾，想起染坊里那串珊瑚，想起甜甜说"夫人往草汁里添了朱砂"时的笑。
原来青蚨草遇朱砂才会生毒，原来那半块碎布上的草汁，是落云添的朱砂。
"姐姐，我恨你。"落云突然哭了，眼泪砸在珊瑚串上，"可我更恨我自己。
明明是我求嬷嬷把你送进顾府，明明是我教你说'大人，落雪疼'，可现在..."她掏出个锦帕塞进落雪手里，帕子上绣着并蒂莲，是母亲生前最爱的花样，"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落雪攥紧帕子，突然闻见股血腥气。
她掀开帕子，里面躺着粒血红的药丸，还沾着未干的血渍。"阿云！"她猛地抬头，却见落云己经退到牢门口，宫绦拖在青石板上，像条褪色的血痕。"别追。"落云背对着她，声音轻得像叹息，"就当...就当我最后一次替你。"
牢门"砰"地关上了。
落雪扑到门边，指甲抠着门缝里的光，喊得喉咙发裂："冯落云！
你回来！"回应她的只有渐远的环佩声，和甬道尽头传来的细碎脚步声——像是有人提着灯笼，像是有人攥着帕子，像是...像是甜甜那日在染坊里，眼尾泪痣晃啊晃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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