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在离落雪三步外急刹，马蹄溅起的泥点溅上她月白裙角。
宿魅单手扯住缰绳，玄色劲装被风鼓起，腰间长鞭还沾着晨露，却在触及落雪的瞬间缠上她手腕——不是抽打的狠劲，倒像是怕她跑了似的，勒得她腕骨生疼。
“冯昭仪的好女儿。”他俯身在她耳畔低笑，温热的吐息卷着马厩里的草屑味，“跟我走。”
落雪的泥人“啪嗒”掉在地上，混着粥渍的泥块裂成几瓣，像极了那日顾子尘摔碎的玉牌。
她想挣开，可宿魅的手像铁箍，指腹蹭过她腕间被粥烫红的疤——那是昨日替小乞丐端碗时溅的，此刻被他得发烫。
“若卿！桃儿！”她喊得撕心裂肺，可两个孩子被玉风拦在五步外，若卿攥着桃儿的手，小脸煞白，桃儿的泥人滚到落雪脚边，沾了马蹄印。
宿魅一提缰绳，黑马人立而起，落雪被拽得踉跄，只能攀住他腰侧的玉佩——那是块羊脂玉，雕着临月国的玄鸟纹，和刘司药案头那块“昭仪血脉”的玉牌纹路相似。
她瞳孔骤缩，想起顾子尘捏着她下巴说“昭仪的血脉该在我床上”时的红眼睛，喉间泛起腥甜。
马蹄声碾碎了孩子们的哭嚎。等落雪再能视物，己是在断崖之巅。
春风卷着野蔷薇的香撞过来，崖下云涛翻涌，像要把人吞进去。
宿魅松开她手腕，转身背对她，玄色披风猎猎作响，将他的身影割成明暗两半。
“你喜欢雪尘？”他的声音突然响起，像石子投入深潭，惊得落雪打了个寒颤。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雪尘”是他的小字。
可他问得生硬，尾音发颤，哪里还有半分方才的狠劲？
倒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攥着最后一点自尊在问。
落雪望着他绷紧的肩线，想起昨日施粥时他替她擦汗的手，想起他眼角盛着晨露的笑。
可顾子尘的冷香、冯落云的药、两个孩子染血的碎玉突然涌上来，绞得她心口发疼。
“我是顾子尘的侍妾。”她哑着嗓子，“是替身，是棋子——”
“够了！”宿魅猛然转身，眼眶通红，像头被戳了软肋的兽。
他一步跨过来，手臂圈住她后腰，将她死死按进怀里，力道大得几乎要揉碎她。
“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他的声音闷在她颈窝，带着哭腔，“从你替桃儿挡马的那夜，从你跪在祠堂替若卿求药的那夜...我每夜翻着奏折，可满脑子都是你熬药时被熏红的眼。”
落雪的指尖抵在他胸前，能摸到他剧烈的心跳。
他的体温透过玄色劲装渗进来，烫得她指尖发颤。
她想起顾子尘的怀抱永远带着龙涎香的冷，而眼前这人，带着阳光晒过的棉絮味，还有...恐惧。
是的，他在发抖，从脊背到指尖，像暴雨里的幼兽。
“我怕。”他突然说，喉结擦过她耳垂，“怕你像昭仪娘娘那样，说要陪我看尽临月的春，最后却...”他顿住，呼吸变得急促，“昨日于墨说顾子尘的暗卫进了城，我怕他来抢你，怕你又像当年那样，说‘殿下，昭仪的女儿该回玉翎城’。”
落雪的眼泪“啪嗒”砸在他颈间。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知道她是冯昭仪的私女，知道她被顾子尘当作替身，知道她每夜躲在被子里哭。
可他还是来了，带着长鞭和黑马，带着藏了三年的心意。
风突然转了方向，卷来崖底的花香。
宿魅的手从她后腰滑到肩颈，指腹蹭过她耳后那道旧疤——是冯落云推她撞在妆奁上留的。
他的动作轻得像在碰易碎的瓷，却在触到她腰间时顿住。
那里有块青，是昨日施粥时被挤倒撞的。
“疼吗？”他哑声问，不等她答，便解了外袍铺在崖边的青石板上，扶她坐下。
他从怀中摸出个青瓷瓶，倒出药膏，指尖沾了，轻轻抹在她腰间的淤青上。
药膏是清凉的，可他的手是烫的。
落雪望着他低垂的眉眼，喉间发紧。
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影子，像极了桃儿捏的泥人。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发顶的碎发——那是方才骑马被风吹乱的。
宿魅的动作顿住。
他抬头看她，眼底翻涌着暗潮，像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阿雪。”他低唤，拇指蹭过她下唇，“我想娶你，以临月国主的名义，以雪尘的名义。”
落雪的呼吸乱了。
她想推开他，想说“我是替身，是灾星”，可他的吻落下来，带着药香和野蔷薇的甜，将所有拒绝都堵在喉间。
他的手探进她衣襟，沿着腰线向上，像在丈量失而复得的珍宝。
落雪推他的肩，却被他攥住手腕按在青石板上，唇齿间溢出细碎的呜咽。
“别怕。”他贴着她耳鬓，声音哑得发颤，“我在，我永远在。”
崖边的野蔷薇被风揉碎，落英纷扬。
宿魅的外袍铺在石板上，染了春露的凉，却被两人的体温焐得发烫。
落雪望着头顶浮动的云，突然想起颜哥哥说的“最安全的路通向最深的悬崖”。
可此刻，她望着宿魅泛红的眼尾，望着他为她褪去罗衫时发颤的指尖，突然觉得——或许，悬崖也没那么可怕。
宿魅的吻落在她锁骨，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
他的手抚过她背上的旧痕，每一道都轻吻一遍，像在抚平岁月的伤。
落雪的指甲掐进他后背，却在他低唤“阿雪”时软成一滩春水。
风卷着花香涌进来，将两人的喘息揉进春晨的雾里。
当最后一丝理智被抽走时，落雪听见自己说：“我怕...怕这是梦。”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夜宴沉沦：我的替身是白月光宿魅的动作一顿，抬眼望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
“不是梦。”他说，吻去她眼角的泪，“我在，阿雪，我在。”
崖下的云涛仍在翻涌，可落雪望着宿魅泛红的耳尖，望着他为她整理乱发时发颤的指尖，突然觉得——或许，这道未愈的伤口，会在某个春日里，被一个人的体温焐暖。
玄色披风裹住落雪肩头时，宿魅的体温还残留在粗麻衬里。
他低头轻蹭她发顶，喉结擦过她耳后旧疤：“我的女王。”尾音带着未褪的，像春夜沾露的草茎，挠得她耳尖发烫。
落雪攥紧披风边缘，指节发白——这是她第一次被称作“女王”，上一次有人用这样的称谓，还是顾子尘捏着她下巴，说“昭仪的替身也配称主子”时的冷笑。
“阿雪？”宿魅察觉她僵首的脊背，指尖抚过她后颈，“在想什么？”
落雪闭了闭眼。
山风卷着野蔷薇香灌进披风，他的心跳透过衣襟传来，一下，两下，比她在顾子尘床榻上听惯的龙涎香里的心跳快得多。
“在想……”她开口时声音发颤，“想若卿今天该喝川贝枇杷膏了，想桃儿的泥人又该晒裂了，还想……”她顿住，喉间泛起铁锈味——那是顾子尘掐她脖子时咬到的血泡，“想这样的日子，能撑到下个月吗？”
宿魅的手猛地收紧。
他捧起她的脸，拇指抹掉她眼角未坠的泪：“撑到下个月？撑到明年，后年，撑到临月国的玄鸟纹旧了，撑到我白了头——”他突然笑了，眼尾泛红，“到那时，我就坐龙椅上打盹，你拿拂尘敲我膝盖，说‘雪尘殿下又偷懒了’。”
落雪望着他眉梢舒展的弧度。
三年前在祠堂，她跪得膝盖生疼替若卿求药，透过雕花窗棂见过这样的笑——那时他扮作小太监，端着药碗说“公主且喝，凉了伤胃”。
原来不是小太监，是一国之君。
原来他的笑，早该属于她。
可当宿魅替她系好披风系带时，落雪摸到自己腰间那道旧青——是冯落云推她撞在妆奁上留的，和顾子尘掐的指痕叠在一起，像团洗不净的墨。
她突然攥住他手腕：“若有一日，我成了你的劫数……”
“没有那日。”宿魅打断她，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是我案头的茶，是桃儿的泥人，是若卿的药——是临月国的光。”他说得笃定，可落雪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暗涌，像极了那日他翻着顾子尘暗卫进城的密报时，烛火在奏折上跳的影子。
三日后的晨雾里，那丝暗涌成了刺进落雪心口的针。
“公主！”青衣撞开偏殿门时，手里的铜盆“哐当”落地，“陛下早朝时……晕了！”
落雪正给桃儿缝布娃娃，针尾的朱砂线“啪”地绷断。
布娃娃从膝头滚到青砖上，歪着的绸子眼睛正对着她——像极了那日顾子尘摔碎的玉牌，裂成几瓣的样子。
她踉跄着扶住妆台，指尖无意识抚过眉梢那点朱砂。
那是宿魅前日亲手点的，说“我的女王该有凤印”，可此刻指尖触到的红痕，烫得像团火。
“不能去！”青衣扑过来攥住她衣袖，眼眶通红，“于大人说陛下是中了邪祟，说那点朱砂……”她不敢说下去，只拼命摇头。
落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山巅上宿魅替她抹药膏时的温柔，想起他说“我在”时发颤的尾音。
“我不想害他。”她喃喃，眼神涣散得像被风揉碎的晨雾，“可他若醒不过来……”话音未落，裙角被扯了扯——桃儿不知何时溜进来，攥着她的绣鞋，奶声奶气：“阿姐去看阿爹，桃儿陪。”
御书房外的汉白玉阶上，落雪的绣鞋碾过带露的青苔。
她原以为会见到侍卫横戟阻拦，却不想八名玄甲卫早列成墙，戟尖泛着冷光抵住她胸口。
“妖女止步！”为首的侍卫吼道，声震得屋檐铜铃乱响。
“让开。”落雪的声音比戟尖更冷。
她望着紧闭的殿门，想起宿魅昨日还在这门前替她理被风吹乱的鬓角，说“等下朝，带你去看新开的芍药”。
“妖女惑主！”一道阴恻恻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于墨扶着雕花柱走出，玄色官服上的金线在雾里泛着冷光，“陛下染疾前一日，你刚点了眉间朱砂；顾子尘的暗卫进城那日，你刚入了陛下的眼——这朱砂，怕不是勾魂的咒？”
落雪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顾子尘捏着她下巴说“昭仪的血脉该在我床上”时的红眼睛，想起冯落云往她药里掺的朱砂粉——原来最毒的不是药，是人心口的猜疑。
“我剜了它。”她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
转身夺过侍卫手中的剑时，剑刃的凉顺着掌心爬进骨头。
众人惊呼中，她将剑尖抵在眉心，红痕映着冷铁，像朵将谢的曼陀罗。
“阿姐！”桃儿的哭嚎撞进耳膜。落雪闭了闭眼，手腕一压——
刺痛从眉心炸开，鲜血顺着鼻梁滴在玉阶上，晕开暗红的花。
可那点朱砂，竟还端端地嵌在皮肤里，比晨露更艳，比血更浓。
“妖术！”于墨踉跄后退，撞翻了廊下的青瓷瓶。
碎瓷声里，落雪望着掌心的血，突然想起山巅上宿魅说的“我在”。
可此刻，那声音被风卷得很远，很远。
“传李仙道！”于墨的尖叫刺穿晨雾，“带桃木剑，贴镇邪符——”
殿内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落雪攥紧染血的剑，望着御书房紧闭的门，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那点纹丝不动的红痕下，藏着的究竟是劫数，还是……
“阿姐！”桃儿扑进她怀里，眼泪沾湿她染血的衣襟。
落雪低头，看见布娃娃躺在脚边，歪着的绸子眼睛正对着殿门。
晨雾渐散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去请李仙道的侍卫，还是……
她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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