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砸在博物馆的玻璃上，溅起的水雾模糊了展柜里的编钟——那是昭华王朝天启年间的遗物，钟身刻着“归墟鹤鸣”的纹样，鹤喙处有道暗纹裂纹，像极了皇后病逝前，落在奏折上的泪滴。林晚戴着白手套的指尖刚碰到那道裂纹，突然一阵刺痛，像是有细针顺着指缝挑开了骨缝，她踉跄着扶住展柜，玻璃里的倒影慢慢扭曲：原本穿牛仔外套的自己，变成了梳双环髻、穿月白襦裙的宫女，眼前的暴雨声，也换成了雪粒子打在棉服上的“簌簌”响。
雪粒子像细盐一样刮在脸上，林晚抹了把脸，指腹沾到的不是雨水，是血——温热的，带着铁锈味。她抬头，看见宫墙上的“昭华宫”匾额被砍成两半，红漆顺着雪水往下流，把脚下的青石板染成了暗褐色。喊杀声从承明殿方向涌过来，夹杂着宫女的尖叫：“反贼入宫了！护驾——”
一只手猛地攥住她的手腕，指甲掐进肉里：“阿晚，发什么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晚转头，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睛——是云岫。她的月白锦裙沾了血，发间的鎏金簪子歪了，平时总是梳得整整齐齐的乌云髻散了几缕，贴在汗津津的额头上。林晚突然想起，现代博物馆的资料库里，昭华公主的画像就是这样的：眉如远山，眼尾带着点未褪的孩子气，只是此刻，那双眼底全是慌。
“云、云岫？”林晚的声音发颤，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她穿进了昭华王朝的宫变夜，变成了昭华宫的宫女阿晚，而身边的人，是史书里记载的“殉国公主”云岫。
“先跑！”云岫拉着她往夹道钻，雪地上的血脚印蜿蜒向前，像条被踩碎的红丝带。巷口突然冲出个叛军，穿着黒甲，脸上有道刀疤，举着钢刀劈向云岫的后背。林晚想都没想，抄起脚边的青瓦砸过去——瓦片碎成几瓣，正砸在那兵的后脑勺，他哼都没哼一声，倒在雪地里。
云岫回头，眼里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抽出腰间的软剑，剑刃划破那兵的喉咙：“好样的，阿晚！”她的剑穗是用玉兰花编的，沾了血，变成了暗紫色。
两人顺着夹道跑到承明殿后墙，云岫停在一棵老槐树下，伸手扒开墙根的雪——露出块青石板，上面刻着只小鹤。她从袖中摸出翡翠钥匙，插进石板缝里，“咔嗒”一声，石板掀开，露出个黑黢黢的密道。
“进去。”云岫推着她往下走，“尽头是玄武门，有我的人在等。”
“那你呢？”林晚抓住她的胳膊，指腹碰到她裙角的血——己经凉了。
云岫没说话，转身往藏宝库跑。林晚咬咬牙，跟着她冲过去——藏宝库的青铜门开着，守库太监的尸体躺在门槛上，眼睛睁得大大的，喉咙里插着支银簪。
“过来。”云岫站在最里面的铜箱前，箱上贴着“昭华宫印”的封条。她撕开封条，里面是个绣着鹤纹的锦袋，解开绳子，半块青铜碎片滚出来——钟身刻着“归墟”二字，鹤喙处的裂纹，和现代展柜里的编钟严丝合缝！
“这是归墟之钥。”云岫把碎片塞进林晚手里，指尖凉得像雪，“先帝从归墟遗址挖出来的，能连通时空。叛军要抢它，你带着它走——”
“我不走！”林晚攥着碎片，掌心烫得发疼，“要走一起走！”
“来不及了。”云岫的声音被窗外的喊杀声淹没，她突然抓住林晚的手腕，露出腕上的翡翠镯子——那是现代的林晚，外婆临终前塞给她的，内侧刻着“晚晚”两个小字！
林晚的脑子“嗡”的一声——原来云岫早就知道。
“归墟之钥告诉我，你会从光年之外来。”云岫的笑像皇后生前种的玉兰花，“我等了你一千年。”
“轰”的一声，藏宝库的门被踹开。刀疤脸的叛军首领站在门口，钢刀上滴着血，刀背刻着“镇国侯”三个字——正是史书里造反的燕王慕容烈。
“云昭华，把归墟之钥交出来。”慕容烈的声音像破锣，“本侯留你全尸。”
云岫把林晚往密道推：“进密道，挖三尺埋好碎片！”她抽出软剑，剑刃映着雪光，“狗贼，来啊！”
慕容烈挥刀砍向她的肩膀，云岫侧身躲过，软剑刺进他的胳膊——血喷在她的裙角，像开了朵红牡丹。但叛军太多了，他们蜂拥而上，云岫的后背挨了一刀，腿上又中了一棒，她踉跄着靠在铜箱上，却还在笑：“慕容烈，你永远得不到归墟之钥。”
林晚尖叫着要爬上去，却被云岫用脚踹进密道：“走啊！”
石板“轰隆”一声落下，林晚的指尖刚碰到石板，就听见上面传来云岫的喊声——那声音穿过雪层，穿过时空，像编钟的余音：“林晚！光年之外，我等你！”
黑暗中，碎片的铜绿发出微弱的光，林晚抱着碎片，眼泪砸在上面，溅起细小的光斑。她突然想起，现代的自己是修复师，曾在昭华公主的墓资料里看到过：墓中壁画上，公主站在归墟遗址前，手里抱着半块编钟碎片，壁画下方刻着一行小字——“待鹤鸣归时，与君共赴光年”。
林晚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博物馆的地板上，牛仔裤上沾着咖啡渍，手里攥着半块青铜碎片——钟身的“归墟”二字清晰可见，鹤喙处的裂纹，和展柜里的编钟严丝合缝。
馆长举着手电筒跑过来，光束照在碎片上：“小晚！你从哪弄来的？这是昭华公主墓里失踪的归墟之钥！当年考古队挖开墓，只找到半块，另半块……”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因为展柜里的编钟，突然发出了“嗡”的一声——像是鹤鸣，穿过千年的雪夜，穿过博物馆的暴雨，撞进林晚的耳朵。
林晚抬头，展柜里的编钟正对着她，钟身的鹤纹亮了一下——鹤喙处的裂纹，正好和她手里的碎片吻合。她伸手把碎片贴上去，没有任何缝隙，像是从来没分开过。
“归墟鹤鸣”的纹样突然动了——两只鹤交颈而鸣，一只在古代的雪夜，一只在现代的暴雨里，它们的翅膀重叠在一起，变成了一道光。
馆长揉了揉眼睛：“小晚，你看……”
林晚没说话。她听见了——听见雪粒子打在棉服上的“簌簌”声，听见云岫的软剑刺进叛军喉咙的“嗤”声，听见石板落下时，云岫喊出的“光年之外”。
原来那不是穿越时空的妄言。
原来编钟碎片里藏了千年的，是云岫的等待——从昭华宫的雪夜，到博物馆的暴雨，从青铜钟身的鹤纹，到翡翠镯子的小字，她早就把“等你”，刻进了每一道裂纹里。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林晚站在博物馆的台阶上，望着天上的月亮——那月亮和昭华宫雪夜的月亮，一模一样。她摸了摸腕上的翡翠镯子，突然笑了。
身后传来编钟的“嗡”声，像是云岫的声音，穿过光年之外的时空，轻轻说：“我等你。”
原来所有的守候，从来都不是单向的跋涉。
是编钟碎片里藏了千年的鹤鸣，是雪夜宫墙下未凉的血，是翡翠镯子内侧的小字，是——
光年之外，我从未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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