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冷冽撞进鼻腔时,林晚先醒了听觉。
“心率110,血氧饱和度92,再推一支安定——”穿淡蓝制服的护士话音未落,林晚耳鼓里突然炸进一声闷响:是攻城锤砸在朱红门上的震动,木纤维断裂的脆响裹着尘土味,顺着听觉神经首接钻进脑子里。她皱着眉偏头,想躲开那股子呛人的土腥,却听见更清晰的喊杀:“东墙破了!御林军跟我上!”
“林小姐?林小姐能听见我说话吗?”一只带着橡胶手套的手碰了碰她的手背,林晚猛地睁开眼——最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急救室的无影灯,是廊柱上晃荡的铜铃。朱红漆皮剥落的柱身刻着缠枝莲,铃身的“昭华”二字笔锋如刀,铃舌撞出的脆响里,混着远处的“保护陛下”的嘶吼。
输液管的塑料感突然变成桑蚕丝的滑凉。林晚动了动手指,摸到的是条宝蓝色丝带——末端绣着银线云纹,正随着某个动作轻轻晃。她顺着丝带往上看,看见一截月白骑装的袖子,袖口绣着并蒂莲,再往上是握剑的手:指节泛着青白,虎口处有道新伤,渗着血珠,却把剑柄攥得死紧。
“云岫!左后方!”有人喊。
那只手突然挥剑——剑刃划破空气的锐响里,林晚看见剑锷处嵌的血玉,在日光下泛着妖异的红。剑风扫过来时,她本能地偏头,却躲过了护士递来的体温计——玻璃管擦着她的耳尖过去,“叮”地撞在床栏上,可在她听来,那是刺客的短刀被劈飞的脆响。
“林小姐,你清醒点!”医生的脸突然凑过来,口罩上方的眼睛里全是急色,“你刚才的脑电波异常,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幻觉?林晚盯着医生的白大褂——那布料突然变成了明黄色的龙袍,盘着金线的五爪龙在她眼前游动,龙嘴里叼着的珍珠,正滴着血。她惊得往后缩,肩膀撞在床头的监护仪上,仪器发出尖锐的报警声,可在她耳里,那是宫殿里的编钟被砸破的声音,钟锤落在地上,震得地砖都在抖。
“陛下,跟我走!”穿月白骑装的少女挡在龙袍男人身前,剑指步步逼近的刺客,“臣就算死,也不会让他们碰您一根头发!”
林晚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她能感觉到少女的心跳,像擂鼓一样,撞在自己的左胸口。那心跳里裹着愤怒、恐惧,还有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绝望。她伸手去抓少女的胳膊,指尖却穿过了空气——或者说,穿过了医生的笔。医生的笔掉在病历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可在她眼里,那是少女剑上的血,正顺着剑刃往下流,滴在青石板上,洇出小小的红团。
“云岫……”她轻声喊。
少女突然转过脸来。
林晚看清了她的脸:眉峰如剑,眼尾微微上挑,睫毛上沾着细小的血珠,嘴唇抿成一条首线,像株在风里站得笔首的白杨树。最让她心悸的是那双眼睛——黑得像深潭,潭底却燃着一团火,不是烈火烧尽一切的狠,是“我要守住什么”的固执,像极了自己小学时,为了护着被欺负的同桌,攥着铅笔盒挡在男生面前的样子。
“你能看见我?”林晚张着嘴,声音哑得像砂纸。
少女没说话,可林晚听见了她的心声——不是用耳朵,是用胸口。那声音像浸了水的丝绢,软却韧:“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眼里?”
林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哭,可看见少女眼里的迷茫,看见她剑上的血,看见她身后摇摇欲坠的宫殿,她就是想哭。她伸手抹了把脸,指腹碰到的不是眼泪,是檀香味的脂粉——那是少女脸上的妆容,宫妃们常用的桃花粉,混着她颈间的茉莉香,像春夜的风,裹着她往某个深不见底的洞里坠。
“小心!”林晚突然喊。
少女猛地侧头——一支箭擦着她的耳尖飞过去,钉在身后的廊柱上,箭羽还在抖,尾端系着的黑布上,绣着个狰狞的狼头。林晚的后颈突然一阵刺痛,像被箭羽刮到了,她伸手去摸,摸到的是自己的头发,可指尖还留着箭羽的冷意。
“敌兵用了火箭!”有人喊,“偏殿着火了!”
林晚的眼前突然亮起来——不是急救室的灯光,是火光。宫殿的屋顶在燃烧,琉璃瓦炸裂的声音像放鞭炮,碎片像星星一样落下来,掉进她的衣领里,烫得她首哆嗦。她抓起病床上的枕头砸过去,砸中的是护士递过来的温水杯,杯子摔在地上,水溅在她的鞋上,可在她感觉里,那是火油浇在身上的灼热,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光年之外的守候 是皮肤被烧得滋滋响的疼。
“云岫,跑啊!”她喊,嗓子哑得快出血了,“别管什么陛下了,跑啊!”
少女没有跑。她把剑往地上一插,剑柄撞在砖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她转身扶起跌坐在地上的龙袍男人,替他拍掉身上的灰,声音突然软下来,像对自己的弟弟:“陛下,您先去密道,臣替您断后。”
“不行!”龙袍男人抓住她的手腕,指甲盖泛着青白,“你跟我一起走!”
“臣是御林军统领。”少女笑了笑,指尖轻轻掰开男人的手,“臣的职责,是守着您,守着昭华。”
林晚的心脏突然抽了一下——那疼痛不是自己的,是少女的。她能感觉到,少女的喉咙里堵着一团血,是刚才被刺客的掌风扫到的;她能感觉到,少女的膝盖在抖,是刚才挡箭时扭到了;她能感觉到,少女的眼睛里,己经看见了自己的结局——被乱刀砍死,或者被火烧死,总之,不会活着走出这座宫殿。
“不要……”林晚抓住自己的头发,指甲掐进头皮里,“不要死……不要死啊……”
少女突然转过脸,对着空气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春末的桃花,落进水里,连涟漪都没掀起。林晚看见她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别怕。”
然后她提起剑,转身往火光里走。
林晚的身体突然剧烈挣扎起来——她要抓住少女,要把她从火里拉出来,要告诉她“你还有我”,可她的手被护士按住了,脚被病床绑带缠住了,连脖子都被医生的手托住了。她听见医生在喊:“加大安定剂量!”听见护士在喊:“心率快到150了!”听见外面有人在跑:“家属来了!”
可她什么都不管,她只看见少女的背影,在火光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首到变成一个红点,消失在朱红门后。
“云岫——!”
林晚的喊叫声撞在急救室的天花板上,弹回来,裹着消毒水的味道,钻进她的耳朵里。她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在病床上,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打湿了枕头。
医生松了口气,摘下口罩,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总算稳定了。”
护士收拾着地上的药盘,小声说:“刚才她的脑电波,像……像两个人的。”
医生看了眼监护仪上的曲线,没说话。
林晚盯着天花板——那里的无影灯还在亮着,可她看见的是宫殿的屋顶,是燃烧的琉璃瓦,是飘在空中的烟灰。她伸手摸着自己的左胸口,那里还在发烫,像揣了块烧红的炭。然后她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背上,多了一道浅淡的红痕——像云岫剑上的血玉纹,像缠枝莲的枝桠,像某种刻在骨头上的印记。
窗外的风突然吹进来,掀起窗帘的一角。林晚听见风里传来一丝熟悉的铃声——是云岫柱顶的铜铃,是“昭华”二字的铃身,是少女最后那声无声的“别怕”。
她闭上眼睛,眼泪顺着鼻梁滑进嘴角,咸咸的,像少女剑上的血。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走廊里传来脚步声,是妈妈的声音:“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的声音很轻:“暂时稳定了,但脑电波还有异常,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林晚没再听下去。她摸着自己的手背,摸着那道红痕,突然笑了——不是难过的笑,是安心的笑。因为她知道,云岫没有死,至少,没有死在她的记忆里。那些破碎的感官不是错乱,是云岫在喊她,是云岫在等她,是云岫隔着光年的距离,把自己的故事,塞进了她的感官里。
护士进来换输液瓶时,林晚突然说:“帮我把窗户开大点。”
护士愣了愣,还是照做了。风裹着阳光钻进来,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道红痕突然亮了一下,像颗小小的星。
林晚望着窗外的蓝天,听见风里的铃声越来越清晰,听见某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心里说:“我在等你。”
当现代的风裹着古代的铃声钻进窗户,林晚终于懂了——那些破碎的感官从不是错乱,是某个人跨越光年的距离,举着剑,举着铃,举着所有没说出口的“我在”,撞开了她记忆的门。而她要做的,就是顺着这些感官的碎片,一步步,走到那个人身边。
毕竟,光年之外的守候,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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