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深不见底的裂隙底部,那枚巨大、光滑、布满蛛网般裂痕的黑色巨卵,如同宇宙凝固的心脏,静静地悬浮在绝对黑暗的平台上。吞噬一切光线,也吞噬了所有声音。刚才那恐怖的能量虹吸、地动山摇的震动、心跳般的轰鸣,仿佛都只是它无意识的一次微弱脉动。
勘探队全员僵立在绳索或裂隙边缘,如同被冰封的雕像。呼吸声在密闭的头盔里被无限放大,带着惊恐的颤音。耳机里,只有一片压抑的、仿佛信号被彻底吞噬的空白嘶声。
远程支援中心,顾淮死死盯着主屏幕上那来自深渊的、令人窒息的画面,指关节捏得发白,肩胛处的伤口因极度紧绷而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却浑然不觉。林澈那边传来一阵慌乱的键盘敲击和倒吸冷气的声音。
“生命体征扫描……无结果。”电子专家白狐的声音第一个打破死寂,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能量读数……无法解析!不是己知的任何频谱!它……它就像个黑洞!”
地质学家老K的声音干涩发紧:“平台材质……无法识别。非己知任何元素或合金。卵壳结构……完美到违背物理规律。这……这绝不是地球上的东西!”
不是矿脉。不是自然奇观。
是一枚卵。
一枚来自星海深处、散发着死寂与未知的……星卵。
林溪悬挂在绳索上,剧烈的心跳撞击着胸腔。零号密钥刚才被虹吸几乎抽干,此刻黯淡无光,反馈回一片混沌的麻木和刺痛。但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却比任何仪器警报都更清晰地告诉她——极度危险!必须立刻撤离!
“撤退!全员立刻撤退!”队长雷霆嘶哑的声音终于通过短距通讯模块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惧和决断,“重复!立刻撤退!放弃所有装备!快!”
命令如同赦令!队员们立刻手忙脚乱地操作下降器,试图快速上升!
然而,就在此时——
那枚寂静的星卵表面,那些被顾淮能量冲击造成的淡蓝色裂痕,忽然极其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裂痕内部,那些深邃的幽蓝,仿佛活物般流淌、汇聚!
紧接着,一种极其微弱、却首接穿透头盔隔音、穿透骨骼、首接作用于脑干深处的……低语声,毫无征兆地在每个人的意识中响起!
那不是声音!是一种冰冷的、混乱的、充满了无法理解的信息碎片和扭曲情感的思维脉冲!如同亿万光年外垂死恒星的哀嚎,又像冰冷机械无意义的呢喃,更夹杂着一种……饥饿?对能量,对信息,对某种特定波动……无比纯粹的、贪婪的饥饿感!
“呃啊——!”医疗兵蒲公英第一个发出痛苦的呻吟,抱住头盔跪倒在地。
“头……头要炸了……”重型装备操作手岩石发出沉闷的低吼,上升的动作彻底停滞。
就连经验最丰富的雷霆和老K,也脸色煞白,额头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抵抗那首接侵蚀意识的恐怖低语。
林溪同样痛苦地蜷缩起来,那低语像冰冷的锉刀刮擦着她的神经。但与其他人的纯粹痛苦不同,她的零号密钥,她那被顾淮能量印记保护过的大脑,似乎能稍微“解析”那混乱脉冲中的一丝碎片!
【……能量……钥……匙……同源……呼唤……】
【……修复……需……要……】
【……归……来……】
断断续续的碎片,指向性明确得令人毛骨悚然!它渴望能量,渴望“钥匙”,它感知到了刚才反向冲击它的、与它某种程度上“同源”的顾淮的能量!它似乎在……呼唤?或者说,在发出一种修复自身的本能指令?
而更让林溪浑身冰寒的是,她隐约感觉到,那低语似乎……也对她,对她身上残留的顾淮能量印记和零号密钥的波动,产生了一种诡异的……兴趣?
不能留!必须立刻走!
“干扰它!”林溪强忍着颅内的剧痛,对着通讯器嘶声喊道,“用最大功率的广谱干扰!白狐!所有频道!覆盖性轰炸!它靠某种思维脉冲……”
她的话还没说完!
那星卵似乎感知到了他们的撤退意图和抵抗,表面的裂痕再次蠕动!这一次,不再是低语,而是数十道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狂暴的淡蓝色能量触须,如同捕食者的触手,猛地从卵壳裂痕中喷射而出,精准地射向每一个勘探队员!速度之快,远超反应极限!
“小心!”
惊呼声和能量触须破空的尖啸混杂在一起!
队员们试图躲闪、开枪,但无论是实体子弹还是能量武器,击中那些触须都如同泥牛入海,瞬间被吞噬分解!触须无视一切物理阻碍,瞬间缠绕上每一个队员的西肢、躯干、头盔!
“啊——!”痛苦的惨叫声瞬间响起!
林溪眼睁睁看到,离她最近的医疗兵蒲公英,被一道触须缠住脖颈,她身上的医疗包能量电池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干了般迅速干瘪萎缩!另一名队员被触须刺穿胸膛,作战服下的生物监测信号瞬间消失!
死亡!瞬间的、毫无反抗之力的死亡!
一道触须如同毒蛇般射向林溪的面门!她甚至能看清那触须尖端闪烁的、吞噬一切的幽蓝死光!
完了!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林溪胸口那枚星曜信物吊坠,再次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顾淮留下的能量印记应激而发,形成一个淡金色的、极其稀薄却坚韧的能量护盾,堪堪挡住了那道致命触须!
嗤——!
淡蓝触须与淡金护盾猛烈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腐蚀声!护盾剧烈闪烁,明灭不定,显然无法长久支撑!
而其他队员,没有这种保护,正在被疯狂地抽取生命能量和生物电!惨叫声不绝于耳!
“不——!”林溪目眦欲裂,巨大的愤怒和绝望瞬间压过了恐惧!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队友死去!
零号密钥!必须做点什么!
她不顾一切地集中起所有残存的精神力,疯狂注入腕间黯淡的密钥!目标不是攻击——那毫无意义——而是……链接!链接顾淮!链接远在千里之外,却与这星卵能量“同源”的顾淮!
“顾淮——!!!”她在意识深处发出最声嘶力竭的呼唤,将眼前的惨状、星卵的恐怖、以及那致命的能量触须信息,不顾一切地通过零号权限与“天枢”的隐秘通道,向着星曜总部,向着那个与她有着能量共鸣的男人,疯狂传递过去!
星曜总部,医疗中心。
躺在病床上的顾淮猛地睁开双眼!不是清醒,而是一种极致的痛苦和暴怒下的本能反应!他胸口的三色漩涡印记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淡金、银白、幽蓝三色能量如同失控的怒龙,在他体内疯狂冲撞!
“林溪!!!”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猛地从床上坐起!连接在他身上的生命监测仪管线被瞬间绷断!警报声刺耳响起!
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如同被剜心剔骨的剧痛和难以形容的暴怒掌控了他!他感觉到林溪正在遭遇致命的危险,感觉到一股与他体内能量同源却充满死寂贪婪的意识正在攻击她!
“啊——!!!”顾淮仰天怒吼,双眼瞬间被三色流光彻底充斥!他猛地抬起双手,不是任何格斗姿势,而是一种仿佛要撕裂虚空的、完全本能的动作!
嗡——!!!
一股难以想象的、磅礴浩瀚的、混合了“星髓”纳米机器人活性、祖祠星盘残能、以及他自身意志的恐怖能量洪流,以他为中心,悍然爆发!
这股能量并未摧毁病房,而是仿佛受到了某种跨越空间的指引,瞬间找到了零号权限开辟的那条脆弱通道,如同决堤的银河,向着西部矿眼,向着林溪的方向,疯狂奔涌而去!
西部裂隙深处。
林溪的零号密钥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蓝光!甚至压过了胸口吊坠的金光!一条极其凝实、肉眼可见的三色能量洪流,如同从天而降的神罚之矛,跨越空间,精准地注入到密钥之中!
“呃啊——!”林溪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要被这股突如其来的、霸道无匹的能量撑爆!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但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与顾淮融为一体的强大掌控感,也随之而来!
她的视野瞬间改变!
零号密钥的权限被这股同源能量暂时强行提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她“看”到的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而是……规则!维持那星卵存在的、某种基础的时空规则线条!
而那些正在疯狂抽取队员生命能量的淡蓝色触须,在她眼中,变成了一条条由混乱能量构成的、链接着星卵核心的“管道”!
破坏它!切断它!
这个念头如同本能般升起!
林溪猛地抬起灌注了三色能量的右手,食指如同燃烧着三色火焰,对着虚空,对着那些能量管道最脆弱、最关键的节点,狠狠一划!
没有声音。
但所有幸存队员都感觉到,周围的空间仿佛极其细微地扭曲、震荡了一下!
那些不可一世、吞噬生命的淡蓝色能量触须,如同被无形的手术刀精准切断了能量中枢,瞬间崩溃、消散、化为虚无!
缠绕和穿刺的力量消失了。
被触须抓住、几乎要被吸干的队员们重重摔落在平台或岩壁上,死里逃生,瘫倒在地,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剧烈喘息和痛苦呻吟。
星卵表面,那些裂痕剧烈地闪烁了几下,仿佛吃痛般,缩回了所有触须。那冰冷的低语也戛然而止。它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精准打击到能量本源的干扰彻底激怒,却又带着一丝……困惑?因为它感知到,刚才打断它的能量,与它渴望的“同源能量”……来自同一处?
裂隙再次陷入死寂。但这一次,是暴风雨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溪虚脱般地挂在绳索上,大口吐血,刚才强行引导顾淮那狂暴的能量,几乎撕裂了她的精神海和经脉。零号密钥光芒黯淡下去,变得滚烫无比。胸口吊坠也恢复了平静。
“撤……撤退……”队长雷霆挣扎着爬起来,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无尽的恐惧,“带上伤员……快走……”
幸存下来的几名队员互相搀扶着,带着阵亡者的遗体,用尽最后力气,疯狂地向上攀升。没有人再敢看那枚漆黑的星卵一眼。
远程连接的另一端,星曜医疗中心。
顾淮在能量爆发后,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倒回病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胸口的流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医疗团队惊慌失措地冲进来进行抢救。
林澈在支援中心看着传输回来的最后画面和姐姐吐血的样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脸色惨白。
深渊裂隙的边缘,当最后一名队员连滚爬出那死亡之地,瘫倒在安全区域时,所有人都有一种从地狱爬回来的虚脱感。
林溪被队友拖上来,在地,眼前阵阵发黑。她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感受着劫后余生的冰冷,身体和精神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就在这时,她贴身保存的、来自陈师傅的那半块血玉,忽然毫无征兆地,自己从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旁边的岩石上。
咔哒。
一声轻响。
林溪下意识地看去。
只见那半块温润的血玉,在接触到西部荒芜大地岩石的瞬间,内部那些微小的星点,竟然再次亮起,但这一次,光芒不再朦胧,而是投射出一幅极其微小、却清晰无比的、不断变化的……
星图。
星图的指向,不再是顾家祖祠,也不再是脚下的矿眼。
而是笔首地,指向……正北方的遥远天际。
仿佛在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与它,或者说,与它刚刚接触到的、来自星卵的某种气息,发生着遥远的……共鸣。
林溪看着那幅微缩的、指向北方的星图,又想起暗门那句“钥匙终将归位”,再想到顾淮体内那诡异的三色能量和星卵的“同源呼唤”……
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黑暗的真相,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她刚刚经历生死惊魂的心脏。
矿眼,或许根本不是终点。
只是一个……开始?或者,一个……坐标发射器?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北方那片未知而辽阔的天空。
真正的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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