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风裹着玉兰余韵漫进鹿城一中，林麓踩着满地碎金般的光斑往教室走。她白底蓝领的校服洗得泛着软乎乎的毛边，领口那枚拇指大的平安符随着步伐轻晃，发尾被风掀起又落下，像只不安分的蝴蝶。
"论语背了吗？"
"数学公式记熟了吗？"
"化学方程式写全了吗？"
教导主任的嗓门撞碎了枝桠间的蝉鸣。他站在教学楼转角，藏青中山装被晒得发烫，发梢的呆毛随着训话节奏抖动，活像团炸毛的蒲公英。路过的学生们缩着脖子溜边走，唯独高二（3）班的窗户里探出几颗毛茸茸的脑袋——不知谁用长杆挑着半袋橘子皮，正"唰"地一声兜头扣在他脚边。
"成何体统！"教导主任的怒吼震落了窗台上的粉笔灰，"高考倒计时八十天！你们倒好，谈恋爱、打扑克、在教室养蚊子......"
他指的是前座那对小情侣。男生把女生的校服外套系在腰间当披风，女生咬着棒棒糖回怼："老师，我们早分了。"她虎牙咬着下唇笑，眼尾那颗泪痣跟着颤，"现在是他在单方面暗恋我，算校园霸凌不？"
哄笑声撞在爬满绿萝的走廊墙上，惊飞了几只停在晾衣绳上的麻雀。转学生林麓抱着一摞新书从楼梯口转出来，恰好看见这一幕。他穿洗得发白的蓝白校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手腕内侧一枚淡紫色蝴蝶骨纹身，像被谁用墨笔晕开了半只翅膀。
"新同学？"教导主任的矛头突然转向他，"哪个班的？怎么不穿校服外套？"
林麓垂眼看了看自己松垮的领口，指节叩了叩怀里的课本："报告，林麓，刚转来的。"他声音清泠，尾音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倦怠，"外套落在原校了。"
教导主任的火气卡在喉咙里。这学生生得实在扎眼——眉骨高得像刀刻，眼尾微挑，连发顶那撮倔强的呆毛都透着股不服管的劲。他正想发作，远处突然传来"嗡嗡"的轰鸣。
"谁的无人机？"教导主任抬头，只见棵老香樟的枝桠间悬着架银色小飞机，镜头正对着这边。操作平板的男生缩在香樟树后，指尖转着支钢笔，见被发现也不慌，冲教导主任比了个"抱歉"的手势，操控无人机"唰"地升上树梢，很快消失在绿荫里。
"作死！"教导主任跺脚，"等我查到是谁......"
上课铃救了他。语文老师抱着一摞《论语》走上讲台，粉笔在黑板上重重写下"克己复礼"西个大字。林麓趴在课桌上打哈欠，余光瞥见前座女生正把平安符塞进校服内袋，腕间系着根红绳，绳结处沾着点没擦干净的血渍——许是刚才被教导主任拽得太狠。
"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老教授的声音像杯泡乏的茶，带着股挥之不去的沉闷。后排突然传来"噗"的一声，不知谁用纸折的飞机精准飞过电风扇，撞在吊扇叶片上，又打着旋儿落进讲台的粉笔盒里。
林麓摸出兜里的卡牌，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明媚阳光是你 鹅黄色的卡面印着南瓜和小球菊，在课桌下闪着暖光。这是他转学前夜在旧书店淘到的，背面用烫金印着个模糊的"B"。他刚把卡牌攥进手心，就觉一阵眩晕——太阳穴突突跳着，眼前的黑板字开始重影，耳畔的蝉鸣被无限放大，像有无数根细针往鼓膜里扎。
"同学？"同桌轻轻推他，"你脸色好白。"
话音未落，林麓眼前一黑，栽进了不知谁怀里。等再睁眼时，他己经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鼻尖萦绕着浓重的酒精味。阳光透过蓝布窗帘漏进来，在白墙上映出斑驳的光斑，床头柜上摆着盒许愿糖，糖纸上印着只圆滚滚的奶牛。
"醒了？"
冷冽的男声从头顶传来。林麓抬头，看见个穿白T恤的男生倚在床头，腕间缠着运动绷带，指节泛着常年锻炼的淡茧。他手里捏着包辣条，正垂眼打量林麓腕间的蝴蝶骨纹身。
"低血糖。"男生把辣条抛过来，"吃点甜的。"
林麓接住辣条，指尖触到对方掌心的薄茧。他这才注意到，男生校服领口露出的锁骨处有道淡粉色疤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谢了。"他撕开糖纸，奶牛图案在阳光下泛着软光。
"谢我？"男生嗤笑，"我是看你晕得像滩水，怕被教导主任骂。"他指了指窗外，"瞧见没？你晕倒那会儿，老周的血压计都飙到180了。"
林麓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教导主任扒着医务室窗户往里头张望，发梢的呆毛被晒得蔫头耷脑。他忍不住笑了，喉间溢出声轻不可闻的"噗"。
"对了，"男生摸出手机晃了晃，"刚才你晕倒前攥着的卡牌，我拍了照。"屏幕上，鹅黄卡面的"B"字在光下泛着微光，"这玩意儿哪来的？"
林麓刚要开口，校医拎着吊瓶走进来："该挂水了。"男生立刻站起身，把椅子往床边挪了挪："我帮你扶。"
输液管里的药水一滴一滴落下，林麓望着天花板上的霉斑，忽然想起转学那天在旧书店，老板摸着那堆卡牌说："这批是从老宅里翻出来的，听说沾着点......"他顿了顿，"年轻人还是少碰为妙。"
"在想什么？"男生的声音打断他。
"没什么。"林麓低头看向手背的针管，"你叫什么名字？"
"陈砚。"男生把书包甩在椅背上，"高二（3）班的。昨天帮你搬书的就是我。"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那堆卡牌......你最好别碰。我表哥说，以前有人玩这玩意儿，后来......"
他的话被上课铃打断。陈砚站起身，把辣条塞进林麓兜里："下节体育课，我带你去看竹林。"他指了指窗外，"那帮傻子在竹笋上刻字，被老周发现要挨训，咱们去瞧热闹。"
林麓摸着兜里的辣条，望着陈砚走出医务室的背影。阳光穿过蓝布窗帘，在他手背投下一片暖黄的光斑。他低头看向腕间的蝴蝶骨纹身，忽然觉得那半只翅膀，好像比昨天清晰了些。
窗外的香樟叶沙沙作响，不知谁的无人机又嗡鸣着飞过，镜头正对着医务室的窗户。而在更远处的竹林里，几个男生正踮着脚往新冒的竹笋上刻字，其中一个被踩歪的竹笋晃了晃，"啪"地折成两截，惊飞了几只停在竹枝上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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