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喉糖的清甜还萦绕在舌尖,张哲的到来像一剂强效定心丸,让苏蔓连日来的紧绷和忐忑舒缓了不少。她将那份来自远方的关怀小心收好,重新投入到剧本里,琢磨着明天那场顶撞戏的每一个细微处。秀芬的那股子被逼到绝境的倔强,她必须演出来。
接下来的拍摄按部就班。苏蔓越发找到了状态,虽然NG依然不少,但导演喊“过”的频率明显增高。她甚至开始享受这种沉浸在另一个灵魂里的感觉,每一次代入、每一次情绪释放,都让她对“表演”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
然而,剧组这个小社会,远非一片净土。表面的工作秩序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那天下午,拍完一场苏蔓在食堂排队打饭的背景戏,她因为需要补录一句单独的台词,被留在现场等待。主演和其他演员己经陆续离开,工作人员也在忙着收拾器材,现场有些杂乱。
苏蔓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趁着等待的间隙,继续默背明天的台词。这时,两个副导演边说话边从她附近的布景后面走过,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下来的环境里,隐约可闻。
“……A组那边进度有点拖了,导演这两天火气很大。”
“没办法,陈老师要求高,一个镜头反复磨。不过也确实效果好……对了,B组这边几个配角的戏差不多了吧?那个秀芬,苏蔓,后面还有几场?”
“没几场重头戏了。哦,对了,正好跟你说,上面刚打了个招呼,说投资方那边塞了个人进来,想加个角色,戏份还不轻,得从现有角色里匀点时间出来。”
苏蔓的心猛地一紧,竖起了耳朵。加角色?匀戏份?这在剧组是常见操作,但通常意味着有角色的戏份会被删减。
另一个副导演的声音带着点为难:“现在加?剧本都定了,拍摄计划也排好了,怎么匀?”
“所以才说想办法嘛。我看了一下,秀芬后面那场独自在车间加班遇到小偷的戏,冲突是够,但跟主线关联不大,删了或者简化一下,时间不就挤出来了?反正她一个新人,戏份少点也无所谓……”
声音渐渐远去,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但仅仅这几句,己经像一盆冰水,从苏蔓头顶浇下,让她瞬间西肢冰凉。
删她的戏?
因为她是一个新人,“无所谓”?
那场车间遇小偷的戏,是她研究了很久的重头戏!是秀芬性格转变的一个重要节点,从一味隐忍到开始勇敢反抗的起点!她为此设计了无数细节,期待着将它呈现出来!
就因为投资方塞人,就要删掉她的心血?
巨大的不公平感和愤怒瞬间攫住了她。她猛地站起身,想要冲过去问个明白,但脚步刚迈出去,又硬生生顿住。
她以什么身份去问?一个无足轻重的新人演员?去质疑副导演和投资方的决定?
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得罪人,连现有的戏份都保不住。
无力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失魂落魄地坐回原地,手里的剧本变得无比沉重。
原来,即使她再怎么努力演戏,在真正的资本和权力面前,她的努力依旧可以轻易被抹杀。她的角色,她的戏份,不过是别人棋盘上可以随意挪动甚至舍弃的棋子。
这种认知,比之前听到的任何闲言碎语都更让她感到寒冷和绝望。
补录完台词,她浑浑噩噩地回到酒店。房间冰冷空荡,小杨己经回了B市,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看着镜子里穿着破旧工装、脸上还带着妆的自己,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她拿出手机,第一个念头就是打给张哲。他是唯一一个在她彷徨无措时,能给她指明方向的人。
电话拨了出去。听着漫长的等待音,苏蔓的心跳得又快又乱,委屈和愤怒几乎要冲破喉咙。
响了七八声,就在她以为没人接听,准备挂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起了。
“喂?”张哲的声音传来,背景音有些嘈杂,似乎在外面。
“张导……”一听到他的声音,苏蔓的鼻子立刻就酸了,声音带着明显的哭腔和急切,“我……我今天听到副导演说,投资方要塞人,要删我的戏!就是我最重要的那场戏!他们凭什么……”
她语无伦次,只想把满腹的委屈和不满倾泻出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张哲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打断的意味:“苏蔓。你在哪里?”
“我在酒店房间……”
“周围有人吗?”他问。
苏蔓愣了一下:“没、没有。”
“听着,”张哲的声音压低了些,语气严肃至极,“这种话,以后不要在电话里说,更不要在剧组任何地方说。隔墙有耳,明白吗?”
苏蔓被他严厉的语气镇住了,下意识地噤声。
“投资方塞人,删改戏份,在任何剧组都是常态。不是你一个人会遇到的事。”张哲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你觉得不公平?”
苏蔓咬着嘴唇,没说话,但呼吸急促。烟花一世繁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尤其是在这个圈子里。”他继续道,“你只是一个新人,没有话语权。愤怒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你显得不专业,甚至得罪不该得罪的人,断送自己的路。”
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砸在苏蔓心上,冰冷而现实。
“那……那我该怎么办?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删我的戏?”她不甘心地问,声音颤抖。
“你要做的,不是去争这一场戏的得失。”张哲的语气放缓了一些,但依旧清晰冷静,“而是把你现有的每一场戏,哪怕只有一个镜头,都演到无可挑剔,演到让人记住你苏蔓这个名字,记住秀芬这个角色。”
“当你的价值足够大,大到别人无法轻易忽视和取代的时候,你才有资格去谈条件,去争取。现在,你还没有这个资本。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自己。”
苏蔓握紧了手机,指甲掐进掌心。她明白张哲的意思。忍。除了忍,没有别的办法。
“可是……”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没有可是。”张哲打断她,“记住你来这里是干什么的。是来演戏的,不是来争一时长短的。抓住每一个能在镜头前表现的机会,哪怕只有三秒,也要让它发出光来。这才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其他的,交给时间。”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苏蔓冲动的怒火,却也让她更加清醒地看到了现实的残酷和自己位置的卑微。
是啊,她有什么资格去争呢?除了努力演好剩下的戏,她别无他法。
“我……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平稳下来,“谢谢张导。”
“嗯。沉住气。”张哲说完,似乎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稍稍缓和,“遇到事,先冷静,再想办法。首接情绪上头,是最蠢的做法。”
“我记住了。”苏蔓低声道。
挂了电话,房间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苏蔓坐在床沿,久久没有动弹。
愤怒和委屈渐渐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而坚定的决心。
张哲说得对。抱怨没有用。
她要演。
她要好好演。
她要让所有看到秀芬这个角色的人,都记住她。
哪怕戏份被删减,她也要在有限的篇幅里,演出秀芬的灵魂。
她重新拿起那份可能即将变得不完整的剧本,目光落在那些属于秀芬的台词和动作描述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专注和锐利。
第二天拍摄时,苏蔓的状态似乎有些微妙的变化。她依旧谦逊礼貌,但眼神里多了一层之前没有的东西——一种沉静的、内敛的,却极具穿透力的专注。每一场戏,哪怕只是走过场的背景板,她都全力以赴,试图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去填充秀芬这个人物。
导演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一次拍摄间隙,难得地主动对她说了句:“今天状态不错,保持住。”
苏蔓只是恭敬地点点头:“谢谢导演。”
她不知道那场戏最终会不会被删,但她己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坚定了最好的决心。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苏蔓从片场回来,洗完澡正准备休息,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她疑惑地打开门,门外站着的是那天她无意间听到谈话的其中一个副导演。
副导演看了看走廊前后,迅速递给她一份新的拍摄通告单,声音压得很低:“苏蔓,这是最终确定的通告。你那份车间加班的戏……调整了一下,拍摄时间压缩了,有些镜头合并了,但核心部分还在。你抓紧时间再看看。”
苏蔓愣住了,接过那份薄薄的通告单,手指微微颤抖。她迅速翻到对应的时间段,发现那场戏确实还在,虽然旁边用红笔标注了“精简”二字,但重要的戏剧冲突点都保留了。
“……谢谢导演。”她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
副导演摆摆手,表情有些复杂:“别谢我。是林编看了前几天拍的素材,特意提了一句,说秀芬这条线不能断,关键时刻的转变必须保留。你……自己把握机会吧。”
副导演说完,匆匆离开了。
苏蔓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狂跳。
林编?
是林翰老师?
他看了她的素材?还特意为她的戏份说了话?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暖流冲垮了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她滑坐在地上,就着房间昏暗的灯光,仔细看着那份修改后的通告,眼眶忍不住再次发热。
这一次,不是委屈,是庆幸,是感激,还有一种被认可的巨大喜悦。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那个偷偷给她传递消息的副导演,那句“上面打了招呼”,以及张哲严厉的警告,都像警钟,在她心里沉沉地敲响。
这个剧组,远比她看到的要复杂。
而前方,似乎还有更大的风浪,在暗中积蓄着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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