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的心猛地一沉，那股沸腾的喜悦瞬间冷却：“是……是的。周主任。张导，您认识他？”
“不算认识。”张哲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安的穿透力，“听说过。星辉有名的‘星探’，专门在各大院校和演出场合‘挖掘’有潜力的新人，尤其是漂亮的女新人。”
他特意在“挖掘”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苏蔓的手心瞬间变得冰凉，刚才那些名片仿佛也烫手起来：“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别被一时的吹捧冲昏头脑。”张哲的声音冷硬得像石头，“星辉是大公司，资源多，坑也多。那个周主任，手上的项目十个有九个是挂羊头卖狗肉，剩下一个也是塞满了关系户。你去了，最好的结果是演个露几次脸的花瓶，浪费几个月时间。最坏的结果……”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短暂的沉默比任何首白的话语都更令人恐惧。
“那……那其他几家呢？瀚海文化？还有……”苏蔓的声音开始发抖，急切地报出另外几个名字，像是要抓住救命稻草。
“瀚海口碑还行，但规模小，资源有限，给你的承诺能不能兑现是未知数。另外那两家，皮包公司而己，专靠画饼骗新人签卖身契。”张哲几乎是不留情面地一一击碎她的幻想，他对这个圈子的了解程度令人心惊。
“可是……可是我的表演确实得到了认可，不是吗？”苏蔓不甘心地挣扎着，试图找回一点点刚才的底气，“那么多人来看，他们都……”
“认可？”张哲打断她，语气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极淡的嘲讽，“苏蔓，你还没明白吗？在这个圈子里，一时的认可什么都不是。今天你可以因为一个角色被捧上天，明天就可能因为一句错话被打入地狱。围上来的那些人，看中的不是你苏蔓的演技，而是你刚刚展现出来的、可能可以兑换的‘潜力’和‘价值’。他们是在投资，是在押宝，而不是在欣赏艺术。”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针，扎进苏蔓沸腾的血液里，让她一点点清醒过来，也随之一点点变得冰冷。
“那……那我该怎么办？”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
“等。”张哲的回答简单粗暴，“等结业大戏正式演出。等更多真正有分量的人看到。等一个真正靠谱的机会。在这之前，捂住你的耳朵，管住你的心，老老实实把最后一场戏演好。别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毁了你好不容易挣来的这点东西。”
他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一丝，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那些名片，收好，但别急着联系。等我消息。”
说完，不等苏蔓回应，他便挂断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苏蔓僵硬地站在原地，后台的喧嚣仿佛离她很远。手里那几张精美的名片，此刻变得沉重而刺眼。刚才被众人簇拥的虚荣和喜悦，被张哲一番冷酷的话彻底打碎，只剩下一种无所适从的茫然和冰冷的后怕。
原来，她所以为的曙光，可能只是通往另一个陷阱的诱饵。
接下来的两天，是前所未有的煎熬。
结业大戏正式演出的日子越来越近，但苏蔓的心却再也无法像联排时那样纯粹地沉浸在角色里。每一次排练，她都能感觉到台下那些来自不同公司、不同经纪人的目光，它们不再是单纯的欣赏，而变成了评估、衡量、算计。
她试图屏蔽这些干扰，努力找回那种“信”的感觉，但总是不由自主地分心。台词说得磕绊，走位出错，情绪也无法像之前那样地投入。
“苏蔓！集中精神！”崔教授的不满一次比一次明显，“你的魂呢？被台下勾走了？”
同学们的眼光也变得微妙，之前那些隐藏的嫉妒和不服，似乎又悄悄浮了上来，甚至带着点看好戏的意味。
那个星辉的周主任又来过一次，坐在台下，看完排练后还特意过来给她鼓劲，笑容满面地说非常期待她的正式演出，言语间暗示着后续合作的可能性。若是以前，苏蔓会受宠若惊，但现在，听着那些赞美之词，她只觉得背后发凉，只能勉强笑着应付过去。
她不敢再轻易相信任何递过来的橄榄枝。每一次手机响起，看到陌生号码，她的心都会揪紧，既期待是新的机会，又害怕是另一个陷阱。
她变得沉默寡言，排练之余就一个人躲在角落，反复看着陈锋给她的书单和练习清单，试图从那些文字里找回最初的平静和坚定。她甚至又给陈锋的邮箱发了一封邮件，隐晦地诉说了目前的迷茫和压力，但这一次，没有收到回复。
等待。除了等待，她什么也做不了。
等待正式演出，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等待张哲所谓的“消息”。
这种将命运交托在别人手上的感觉，糟糕透了。
正式演出的前一天晚上，她又失眠了。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海里一会儿是西凤在雷雨中绝望的脸，一会儿是周主任热情的笑容，一会儿是张哲冰冷的话语，一会儿又是那个看不见的、拥有“科班背景”的竞争对手……
各种念头纷乱如麻，几乎要将她逼疯。
她猛地坐起身，拿出手机，翻到张哲的号码。她想打电话给他，想问他到底要她等到什么时候？那个“靠谱的机会”到底是什么？那个竞争对手到底是谁？
但手指悬在拨号键上，最终还是无力地垂落。
她不能问。她只能等。这是张哲制定的规则，也是这个圈子的规则。
第二天，正式演出如期而至。
剧场里座无虚席，台下黑压压的一片，比联排时多了许多人。苏蔓甚至看到了几个经常在娱乐新闻里出现的面孔，应该是业内颇有地位的制片人或导演。
压力前所未有的大。
化妆间里，气氛凝重。同学们都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没人说话。苏蔓看着镜子里被打扮成西凤模样的自己，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疯狂跳动的心脏。
她闭上眼，不再去想台下的任何人，只去想西凤，去想那个“信”字。
幕布缓缓拉开。
强光灯打在身上，灼热而刺眼。
苏蔓站在舞台中央，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和窒息。台下无数双眼睛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她身上，她能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
但当她开口说出第一句台词，声音传入巨大的剧场，产生微弱的回响时，那种熟悉的、属于西凤的情绪奇迹般地回来了。
她再一次将自己交付给了那个雷雨之夜。
演出比联排时更加投入，情感更加，也更加控制。她完全忘记了台下的评判，忘记了未来的选择，忘记了所有的焦虑和恐惧，眼里心里只有西凤的爱与痛，绝望与毁灭。
当最后一幕落幕，剧场灯光大亮，如潮的掌声再次将她包围时，她才仿佛从一场大梦中惊醒，浑身虚脱，几乎站立不稳。
鞠躬，谢幕。掌声持续不断。
她看到台下崔教授微微颔首，看到几位业内人士赞许的目光，甚至看到那个周主任在用力地鼓掌，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笑容。
她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至少，她没有搞砸。
回到后台，又是一番喧闹和祝贺。但这一次，苏蔓冷静了许多。她礼貌地回应着，目光却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
她没有看到张哲。
他来了吗？他看到了吗？他说的“消息”，又会是什么？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在戏服的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的心猛地一跳，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掏出来。
屏幕上显示的，却不是张哲的短信。
发件人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内容只有一句话，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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