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恶意短信，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苏蔓的视线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寒意。
“礼物喜欢吗？这只是开胃菜。游戏才刚刚开始。”
游戏？
谁的游戏？
徐霆的？那个隐藏对手的？还是其他什么她根本不知道的敌人的？
巨大的恐惧和无力感再次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像被困在一张巨大的、无形的网中央，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被越缠越紧。对手在暗，她在明，她甚至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律师函己经按张哲的指示发出，措辞严厉，谴责了恶意诽谤和侵犯隐私的行为。但正如张哲所料，效果甚微。热搜在资本的操作下短暂下降，又很快换个话题名称重新爬升。嘲讽、辱骂、质疑依旧充斥着她的网络世界。“蔓草”们虽然还在奋力控评反黑，但声音明显变得微弱而疲惫，甚至出现了部分脱粉回踩的言论。
王姐终于出现了，电话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头烂额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蔓蔓啊，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好了，好几个在谈的代言和项目都黄了！公司这边压力很大啊！”
苏蔓握着电话，嘴唇抿得发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能说什么？说她只是拒绝了潜规则，和前辈吃了顿宵夜？
“现在只能冷处理了！你最近千万别露面，也别发任何动态！等风头过去再说！”王姐下了指令，匆匆挂了电话。
冷处理。又是等。
苏蔓被彻底困在了这间冰冷的合租房里，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鸟。每天看着网络上那些汹涌的恶意，感受着事业刚刚起步就骤然冰封的绝望，以及那条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下一波“礼物”，她几乎要窒息。
她试图用陈锋的话安慰自己——“清者自清，专注作品”。可她连门都出不去，还有什么作品可言？
她又一次想到了张哲。他答应会降低热度，但似乎也仅限于此。他像一個冷静的旁观者，看着她在这潭浑水里挣扎，或许在评估她到底值不值得他投入更多资源来捞一把。
这种被当作筹码、随时可能被放弃的感觉，比网络暴力更让她感到心寒。
时间一天天过去，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煎熬。
就在苏蔓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无尽的等待和恐惧逼疯的时候，转机，却以一种她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式，悄然降临了。
那天下午，她正麻木地对着窗外发呆，手机突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固定电话号码。若是平时，她肯定不会接，但此刻，任何一丝外界的动静都像是救命稻草。
她迟疑地接起：“喂，您好？”
“请问是苏蔓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沉稳的中年男声。
“我是。您是哪位？”
“苏小姐您好，冒昧打扰。我是导演田波的工作室助理。田波导演您知道吗？”
田波？
苏蔓的心猛地一跳！她当然知道！那是国内顶尖的电影导演之一，以拍摄深沉厚重、关注现实题材的作品著称，在国际上屡获大奖，是真正的艺术家！他的电影，是无数演员梦寐以求的舞台。
“我知道！田导您好！”苏蔓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呵呵，我不是田导，我是他的助理姓刘。”对方笑了笑，语气依旧客气，“田导最近正在筹备一部新片，是关于西部山区留守儿童和支教老师题材的。我们这边看到了您之前的一些表演片段，包括《岁月如歌》的未播出素材和您结业大戏的內部录像，田导对您的气质和表演中那种‘野生’的韧劲非常感兴趣，想邀请您来试镜其中一个角色，不知道您是否感兴趣？”
留守儿童？支教老师？田波导演？
苏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她深陷丑闻、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级别的导演向她伸出橄榄枝？而且是因为认可她的表演？
“我……我非常感兴趣！”她几乎是立刻回答，生怕晚一秒机会就会溜走，“谢谢田导和刘助理！请问试镜需要准备什么？什么时候？”
“您先别急。”刘助理的语气依旧不疾不徐，“这个项目比较特殊，不是商业片，投资不大，拍摄周期长，条件也会非常艰苦，需要提前去山区体验生活。片酬方面，可能也只有市场价的三分之一甚至更低。所以想先跟您沟通一下，确认您的意愿。”
“我愿意！”苏蔓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坚定，“片酬多少都没关系！再苦再累我也不怕！只要能参与田导的电影！”
对她而言，这不仅仅是一個工作机会，更是一根将她从污浊泥潭中拉出来的绳索，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可能！还有什么比田波导演的电影更好的“作品”来回应所有的质疑呢？
“好的。感受到您的诚意了。”刘助理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具体试镜时间和地点，以及需要体验生活的安排，我稍后整理好邮件发给您。请注意查收。”
挂了电话，苏蔓还久久无法回神，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激动得浑身微微发抖。窗外灰暗的天空，此刻在她眼里仿佛都亮了起来。
田波导演！竟然是田波导演！
她迫不及待地想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别人。她第一个想到的，还是张哲。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言简意赅：“张导，刚接到田波导演工作室的电话，邀请我试镜他的新电影。”
这一次，张哲的回复来得极快，甚至能从中读出一丝罕见的讶异：
“田波？你确定是本人项目？”
“是的，他的助理刘先生亲自联系我的，说了项目题材和需要体验生活的情况。”苏蔓回复。
“……”张哲那边显示正在输入，过了好一会儿，新消息才过来，“田波是圈里少数几个完全不买资本账、只看演员合不合适的导演。他找你，说明是真的看中了你的特质。这是個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洗白方式。抓住它。”
连张哲都用了“千载难逢”这个词！苏蔓的心跳得更快了。
“我会的！谢谢张导！”她回复道，心里充满了感激。至少在这件事上，张哲是肯定她的。
“不过，”张哲的下一条短信紧随而至，带着他一贯的冷静和审视，“田波的戏以磨人著称，体验生活不是走过场，是真的要你去吃苦。而且，他的电影关注度高，你一旦入选，所有的缺点都会被放大检视。你准备好了吗？”
“我准备好了！”苏蔓毫不犹豫地回复，眼神无比坚定。再苦，能苦过现在这种无处申辩、被困原地的感觉吗？
很快，田波工作室的邮件发了过来。详细说明了项目情况、需要试镜的角色（一個倔强、早熟、背负着家庭重担的山区少女），以及——需要她即刻动身，前往西部某偏远山区进行为期至少一个月的体验生活，与当地孩子同吃同住同劳动，期间没有任何报酬，且需要完全断绝与外界不必要的联系。
条件苛刻得近乎不近人情。
但苏蔓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回复确认参加。
王姐那边得知消息后，态度立刻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之前的埋怨变成了极力支持，甚至主动表示会帮她推掉所有不必要的骚扰，处理好之前的烂摊子，让她安心去体验生活。
资本的嗅觉是最灵敏的。田波导演的项目，哪怕再文艺再不赚钱，其带来的口碑和业内认可度，也是无数商业代言无法比拟的。
苏蔓没有耽搁，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最简单的行囊，几乎是逃离了那间令人窒息的合租房和那座流言蜚语的城市。
飞机、火车、长途汽车、最后是颠簸的拖拉机……她离繁华的都市越来越远，眼前的景色逐渐被苍茫的群山、贫瘠的土地和破旧的村落所取代。
空气变得清冽却带着贫穷的味道。这里没有网络信号，没有闪烁的霓虹，没有精致的妆容和华服，只有的岩石、蜿蜒的土路、眼神淳朴又带着怯生的孩子，以及日复一日的艰辛劳作。
白天，她跟着孩子们一起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喂猪做饭。晚上，睡在硬邦邦的土炕上，听着山风呼啸。她的手很快磨出了水泡，肩膀被扁担压得红肿，皮肤被高原烈日晒得黝黑粗糙。
最初几天，身体极度疲惫不适，心理上也充斥着落差和孤独。
但渐渐地，某种变化发生了。身体的劳累带来了前所未有的踏实感。孩子们从最初的戒备到后来的依赖，她们纯真的笑容和眼底对山外世界的好奇，深深触动了她。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如此沉重，却又如此充满生命力。
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绯闻里的女演员苏蔓，她只是这里的一个暂住者，一个努力融入的观察者和体验者。她开始真正理解田波导演想要表达的东西，理解那个她要试镜的少女的内心世界。
她偶尔会拿出偷偷带来的、己经被翻烂的剧本，就着昏黄的灯光，反复揣摩。那些台词，在这真实的环境里，有了完全不同的重量和意义。
她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忘记了那些纷争和恶意。
首到一个月后，体验生活结束，她重新打开手机，连上网络。
无数的信息和未接来电提示蜂拥而至。她深吸一口气，率先点开了田波工作室的邮件。
邮件内容很简单：
“体验生活结束，请于三日后抵达北京试镜地点。试镜内容：即兴表演，基于你的体验。”
没有剧本，没有指定情节。一切，都取决于她这一个月真正收获了什么。
苏蔓合上手机，抬头望向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山，目光沉静而坚定。
三天后，北京。田波导演临时租用的一个排练厅里。
苏蔓穿着从山里带回来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素面朝天，皮肤黝黑，手上还有未褪尽的老茧，站在房间中央。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清澈或惊慌，而是一种沉静的、如同山石般的力量感。
田波导演本人就坐在对面，穿着简单的夹克，表情严肃，目光如炬，旁边还坐着几位制片和编剧。
没有客套，没有寒暄。田波首接给出了情境：“你饰演的女孩，叫山杏。她最亲的奶奶病了，急需钱买药。她偷了家里仅有的、准备用来交学费的五十块钱，被父亲发现了。开始。”
情境简单，却矛盾尖锐。
苏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她没有立刻表演，而是沉默了几秒钟。再睁开眼时，她的眼神变了，充满了挣扎、愧疚、恐惧，却又有一股子豁出去的倔强。
她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跪地求饶。她只是微微佝偻着背，像承当着无形的重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低哑，带着浓重的乡音（这是她一个月学会的）：“爹……钱……是我拿的。奶奶咳得厉害，夜里都睡不下……”
她甚至不敢看“父亲”的眼睛，目光躲闪着，脚在地下无意识地搓着。那种底层少女在亲情与规则、孝心与错误之间的巨大煎熬，被她用极其细微的肢体语言和眼神变化，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段即兴表演结束。
房间里一片寂静。
田波导演盯着她，看了许久许久，久到苏蔓几乎以为自己搞砸了。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一锤定音的重量：
“就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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