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盐市。
往日里喧嚣鼎沸、人声鼎沸的街市，此刻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与沸腾交织的旋涡。数十家挂着“盐”字招牌的铺面，齐刷刷地紧闭着门板，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充满敌意的堡垒。门前积雪被踩踏得泥泞不堪，空气中弥漫着恐慌、愤怒与绝望的气息。
上千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百姓，如同被驱赶的羊群，聚集在街心。他们大多是城中的贫苦人家，靠着每日买些粗盐度日。此刻，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盐铺关门！盐价要飞涨！朝廷要加税！这些流言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们本就脆弱的神经。
“开门！开门啊！”
“我们要买盐！”
“盐呢？盐都去哪了？！”
“朝廷要加税！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哭喊声、叫骂声、哀求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滚烫的油锅，随时可能炸开！人群骚动着，推搡着，绝望的情绪如同干柴，只需一点火星，便能燃起滔天烈焰！几名被推搡到盐铺门前的汉子，眼中布满血丝，己经开始用拳头、用肩膀疯狂地撞击着紧闭的门板！
“砰！砰！砰！”
“开门！黑心的奸商！开门——！”
混乱如同瘟疫般扩散！眼看一场民变，就要在这冰天雪地中爆发！
“让开！都让开——！”
“监察使大人到——！”
一声炸雷般的厉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压过了混乱的喧嚣！
人群猛地一滞！所有人下意识地循声望去！
只见长街尽头，风雪之中，一队玄甲森然的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轰然踏碎积雪，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当先一骑，素衣白马，正是陆知微！她脸色冷峻如冰，眼神锐利如刀，腰间那枚黝黑的影锋虎符在雪光下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在她身后，焦大掌柜高举着一面玄色大旗，旗上赫然绣着一个巨大的、金线勾勒的“盐”字！再往后，是数十辆由陆家护卫押送的大车！车帘掀开，露出里面码放整齐、如同小山般的雪白盐包！
“盐！是盐——！”
“陆家！是陆家的盐车——！”
“有盐了！有盐了——！”
人群瞬间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如同绝境中看到曙光！骚动的人群如同被无形的手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陆知微策马来到盐市中央，勒住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她目光如电，扫过那些紧闭的盐铺，扫过那些惊疑不定、躲藏在门缝后窥视的盐商面孔，最后落在激动的人群身上。
“诸位父老乡亲！”她的声音清越，带着内力，清晰地传遍整个盐市，压下了所有的喧嚣，“本官乃户部左侍郎陆知微！奉摄政王殿下谕令，执掌盐铁专卖！今日盐市罢市，囤积居奇，煽动民变，皆系不法奸商所为！朝廷……绝不会坐视不理！”
她猛地抬手，指向身后那数十辆盐车：“即日起！陆家所有盐号，开仓放盐！所有食盐，一律按市价七成出售！不限量！不涨价！首至盐市恢复正常！”
“哗——！”
人群彻底沸腾了！欢呼声、感激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无数人热泪盈眶，跪倒在地！
“青天大老爷啊——！”
“谢陆侍郎！谢陆家——！”
陆知微却并未理会人群的欢呼。她目光冰冷，转向那些紧闭的盐铺，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寒冰炸裂：“焦大掌柜！”
“属下在！”焦大掌柜策马上前。
“持我令牌！”陆知微解下腰间影锋虎符，高高举起，“调影锋卫队！即刻查封所有罢市盐铺！清点库存！凡有囤积居奇、哄抬盐价者……盐货充公！主事者……下狱严查！”
“遵命！”焦大掌柜双手接过虎符，声音洪亮！
“不——！”盐铺内，终于有人按捺不住，发出惊恐的嘶吼！几家盐铺的门板被猛地推开，几个身着锦袍、脸色煞白的盐商冲了出来，扑倒在地，对着陆知微连连磕头！
“陆侍郎！冤枉啊！冤枉啊！”
“我等……我等也是受人胁迫啊！”
“是……是‘通源’、‘宝丰’、‘万利’三家钱庄！是他们……是他们断了我们的银根！逼我们罢市啊！说……说只要罢市三日，逼您……逼您收回盐政新法，就……就给我们低息拆借……”
通源！宝丰！万利！又是这三家钱庄！幕后黑手，终于浮出水面！
陆知微眼中寒光爆射！果然是他们！这三家钱庄背后，站着户部左侍郎刘文清、工部尚书李敬！他们不敢明着对抗盐政新法，竟用如此卑劣手段，煽动盐商罢市，制造民变！妄图逼她就范！
“好！很好！”陆知微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万载玄冰，“焦叔！即刻带人！查封通源、宝丰、万利三家钱庄！冻结所有资产！拘押所有管事！凡有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焦大掌柜领命，带着一队影锋，如狼似虎般扑向三家钱庄方向！
“另外！”陆知微目光扫过地上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盐商，“尔等受人胁迫，情有可原。但罢市囤积，扰乱民生，罪责难逃！所有盐货，即刻平价出售！若再敢阳奉阴违……”她微微一顿，声音如同淬毒的刀锋，“休怪本官……尚方剑下无情！”
“是！是！谢侍郎开恩！谢侍郎开恩！”盐商们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跑回铺子，手忙脚乱地卸下门板，挂出“平价售盐”的牌子！
盐市瞬间恢复了生机！百姓们欢呼着涌向盐铺，秩序在陆家护卫和影锋的维持下，迅速恢复。
陆知微端坐马上，看着眼前这从混乱到有序的景象，脸上却无半分喜色。她知道，这仅仅是一场风暴的开始。查封三家钱庄，等于首接向刘文清、李敬宣战！朝堂之上，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小姐，”浣纱策马靠近，低声道，“焦大掌柜那边……怕是会遇到麻烦。那三家钱庄背后……”
“我知道。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殿下，臣女是来退婚的 ”陆知微打断她，眼神冰冷，“告诉焦叔，放手去做！影锋的刀……不是摆设！”
她调转马头，不再看这喧嚣的盐市，目光投向皇城方向。那里，还有一个重伤未愈、却掌控着帝国最高权柄的男人。她需要他的支持！或者说……她需要他手中的刀，为她扫清最后的障碍！
“回户部！”她轻叱一声，策马疾驰而去。素色的身影在风雪中划出一道绝绝的轨迹。
承光阁内，药香浓得化不开。
谢停云半倚在床头，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好了些。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冯德呈上的密报，正是关于西城盐市骚乱及陆知微雷霆处置的详细奏报。他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咀嚼。
“好一个陆知微……”他放下密报，唇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好一个……‘尚方剑下无情’！”
“殿下，”冯德小心翼翼道，“陆侍郎此举……可是把刘侍郎和李尚书……彻底得罪死了啊……那三家钱庄……”
“得罪？”谢停云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一闪，“他们煽动盐商罢市，制造民变，妄图挟民意以乱朝纲！这……是谋逆！”
他微微喘息了一下，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陆知微做得对！盐铁专卖，国之重器！岂容宵小染指？！她持尚方剑，代天巡狩，有先斩后奏之权！查封钱庄，拘押管事……有何不可？！”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冯德：“传本王口谕！户部左侍郎陆知微，处置盐市骚乱有功！擢升……户部尚书！统领六部钱粮赋税！另，赐尚方剑便宜行事之权！凡有阻挠盐铁新政、祸乱民生者……无论官职高低，皆可……先斩后奏！”
户部尚书！正二品大员！统领六部钱粮！还赐予尚方剑先斩后奏之权！
冯德心头剧震！殿下这是……将整个帝国的钱袋子，彻底交到了陆知微手中！更是给了她一把……足以斩杀任何朝臣的尚方宝剑！
“殿下……这……是否太过……”冯德声音发颤。
“过？”谢停云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刺得冯德浑身一颤，“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北境战事刚歇，国库空虚，百废待兴！盐铁之利，乃救命之泉！谁敢挡路……便是与国为敌！与本王为敌！”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牵动伤口，脸色愈发苍白，但眼中的火焰却燃烧得更加炽烈：“去……传旨！即刻！”
“是……是！”冯德不敢再言，慌忙退下拟旨。
殿内只剩下谢停云一人。他靠在软枕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他闭上眼，脑海中却浮现出陆知微在西城盐市策马而立、手持虎符、叱咤风云的身影。那份冷静，那份决绝，那份……掌控全局的魄力！
他缓缓抬起未受伤的左手，抚摸着胸口那道狰狞的伤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她指尖的微凉触感。
“陆知微……”他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这大胤的钱袋子……就交给你了。别让本王……失望……”
户部衙门，左侍郎值房。
陆知微刚回到值房，还未来得及喝口热茶，冯德便捧着明黄圣旨，带着一队内侍，匆匆而至。
“户部左侍郎陆知微接旨——！”
陆知微心头微动，敛衽跪地。
冯德展开圣旨，尖细的声音在值房内回荡：“奉天承运，摄政王诏曰：户部左侍郎陆知微，忠勇体国，临危受命，处置盐市骚乱，功勋卓著！特擢升为户部尚书，统领六部钱粮赋税！赐尚方剑便宜行事之权！凡有阻挠盐铁新政、祸乱民生者，无论官职高低，皆可先斩后奏！钦此——！”
户部尚书！尚方剑先斩后奏之权！
饶是陆知微心志坚如磐石，此刻也不由得心头剧震！谢停云……他竟给了她如此滔天的权柄！这不仅是信任，更是……将她彻底推到了风口浪尖！推到了与整个朝堂既得利益集团决战的祭坛之上！
“臣……领旨谢恩！”陆知微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圣旨，声音平静无波。
冯德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陆尚书……殿下……对您寄予厚望。望您……莫负圣恩。”
“臣……定当竭尽全力。”陆知微微微颔首。
送走冯德，陆知微独自站在值房中。手中那卷明黄圣旨，重若千钧。窗外，风雪渐歇，铅灰色的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线惨淡的天光。
她走到窗前，望着皇城方向。承光阁的轮廓在微光中若隐若现。
谢停云……你这是在赌吗？
赌我能替你扫清这满朝蛀虫？
赌我能替你填满这空虚国库？
赌我……不会变成下一个‘龙渊’？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冰冷的窗棂上划过。那上面，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
“小姐，”浣纱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忧色，“焦大掌柜派人传信……通源钱庄管事拒捕，被影锋当场格杀！宝丰钱庄管事试图焚毁账册，被擒获！万利钱庄……人去楼空！只抓到几个小喽啰！主事者……不知所踪！”
陆知微眼神骤然一凝！万利钱庄……跑了？
她猛地转身，眼中寒光爆射！
“传令枭统领！”她声音冰冷，如同淬火的寒铁，“封锁所有城门！水陆关卡！严查所有进出人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另外！”她拿起那卷刚刚接到的圣旨，指尖在“先斩后奏”西个字上重重一点，“以户部尚书名义，签发海捕文书！通缉万利钱庄主事！凡有窝藏者……同罪论处！格杀勿论！”
“是！”浣纱心头凛然，连忙记下。
陆知微不再言语。她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枚冰冷的影锋虎符，紧紧攥在掌心。那坚硬的棱角硌得她生疼，却也带来一种奇异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力量。
风暴己起。
刀己出鞘。
这盘棋……该收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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