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乐朝着角落的桌子走，步子放得轻，脚底板却像长了小钩子，忍不住往前蹭。鞋边沾的细沙蹭过地板，留下几道浅痕，像条没头没尾的小蛇。邻桌的咖啡勺碰到杯子，叮一声脆响，在安静的店里荡了荡，倒显得他的心跳更响了——“咚、咚”撞着肋骨，隔着衬衫都能摸到那股慌劲儿。
婷婷还坐在那儿，刚才挥过的手己经落回桌沿，指尖轻轻搭着杯壁，像怕碰疼了什么似的。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斜过来，在牛仔外套的肩膀上投了块浅金光斑，连布料上磨出的细毛边都看得清。家乐走到桌前才发现，她比照片里显矮些，大概到他肩膀，抬头看他时得微微仰着下巴，眼睛亮得很，像揉进了青屿的碎浪，一眨一眨晃人眼。
“是帮马嘉琪拿项链的吧？”没等家乐吭声，婷婷先笑了，声音比刚才跟邻居说话时软了些，带着点刚开口的温乎气，像杯晾得刚好的柠檬水，不酸，只余点清甜味儿。她说着，从桌下摸出那个深紫色丝绒盒子，指尖碰到盒边时顿了顿，像是怕递得太急吓着人。
家乐的目光一下子被她的手勾住了。那双手细溜溜的，指节不显眼，指甲剪得整整齐齐，涂了层淡粉甲油——不是那种扎眼的亮粉，是桃花刚打苞时的浅粉，只在指甲尖描了圈儿几乎看不见的白边，干净得让人想起春天的新叶。刚才递盒子时，手腕轻轻抬了抬，腕间那条细银链跟着晃了晃，链尾小圆环碰在一起没出声，倒让家乐的嗓子眼突然发紧，像卡了颗没嚼烂的糖。
“嗯……是我。”他总算挤出三个字，声音比预想中低了半截，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喘——刚才走得太急，又怕呼吸重了被听见。伸手接盒子时，手心冒出层薄汗，指尖碰到丝绒的瞬间，凉得他轻轻一颤，赶紧攥紧了些，像怕这盒子会飞似的。
婷婷松了手，指尖没碰着他的手，只在盒子上轻轻滑了下，就收回去放在膝盖上，手指蜷了蜷，像是有点拘谨。“上周看你留言说赶比赛用，就提前把刻字做好了，”她看着家乐的眼睛，没躲，语气自然得像跟老同学说话，“本来想问裙子长短，看要不要把链身调短点，后来想着先做好，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咱们再改也来得及。”
家乐没接话，不是不想说，是实在说不出来。他的注意力全黏在眼前人身上——她头发是黑长首，垂在肩膀上，发梢没烫过，带着点自然的弯儿，刚才说话时，有缕头发落在脸颊旁，她没抬手拨，就那么轻轻垂着，反倒添了点说不出的柔和。眉毛是淡淡的弯眉，没画眼线，眼尾微微往上挑一点，笑起来时，眼角会窝出个小小的梨涡，比闲鱼动态里那张拍日落的侧脸，多了好多鲜活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慌。
他甚至忘了打开手里的丝绒盒子，就那么攥着，指腹无意识地蹭过盒边绣的银线，刺啦刺啦的，像在磨什么心思。邻桌客人起身离开，拉开椅子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家乐才稍微回神，可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刚才找路时烤鱿鱼的焦香味，一会儿是婷婷指尖那抹浅粉甲油，一会儿又是闲鱼里那张工作台照片上堆着的银铁丝，搅成一团，连句完整的“谢谢”都拼不出来。
婷婷好像没瞅见他的局促，或者说，她没点破，只是拿起自己的拿铁，轻轻抿了一口，动作慢，带着点放松的模样。“刚才找路是不是绕了很久？”她又开口，目光落在家乐的鞋上，“早上来的时候，我也看见卖烤鱿鱼的大叔在路口，他总爱给人指近路，结果好多人都绕去沙滩那边，回来时鞋上全是沙。”
这话像根小细针，轻轻戳破了家乐的紧张。他顺着话头点头，嘴角总算松了点：“嗯，找了三圈，问了大叔三次，第三次才找对路，还以为要迟到了，让你等久了。”
“没等多久，”婷婷摇摇头，把杯子放回桌上，杯底碰着桌面时很轻，“我也是刚到没多久，刚才跟邻居阿姨聊了会儿，就是你刚才认错的那位，总来我这儿做手工胸针给她女儿，说配校服好看。”
家乐的脸又有点热，下意识地挠了挠后脑勺，指尖蹭着头发，有点刺痒：“刚才太急了，没看清就上前，肯定让阿姨笑话了。”
“她没笑话你，”婷婷笑了，这次眼角的梨涡更明显了点，“还跟我说，‘来拿项链的小伙子看着挺老实’，让我别催你，说路不好找。”她说着，目光又落回家乐手里的盒子上，“不打开看看吗？要是链身太长，我这儿有小钳子，现在就能帮你调短点，省得你再跑一趟，多麻烦。”
家乐这才想起手里的盒子，赶紧松开攥得发紧的手指，指尖因为用力，还残留着丝绒的软乎劲儿。他慢慢掀开盒盖，白色绒布上，银色的项链躺在中间，星形吊坠比照片里精致多了，周围绕着的三颗小珍珠，在光下泛着柔柔的光，吊坠背面刻着的“琪”字，刻得浅，却清清楚楚，是圆体的，看着温温柔柔，像谁在纸上轻轻描出来的。
“真好看。”家乐忍不住小声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赞叹，像怕惊着什么似的。他抬头想再跟婷婷说谢谢，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她也在看盒子里的项链，眼神里带着点浅浅的期待，像在等他给个准话。
那一瞬间，家乐又失语了。刚才想好的话全跑没影了，只觉得眼前的人，比杯里的咖啡还暖，比青屿的阳光还软，连空气里都好像飘着点甜甜的味道，裹得人心里发涨。他攥着盒子的手又紧了紧，指尖碰到吊坠的银链，凉丝丝的，却让耳朵又烧了起来，连呼吸都放得更轻了，生怕吹跑了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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