耍了闫埠贵一道,刘光福心情大好,脚步轻快地往集合点走。
刚走出胡同,拐过弯,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街角那棵老槐树下,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是二大妈。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显然是哭过。手里还拎着个小布包。
看到刘光福过来,她赶紧低下头,用手抹了抹眼角,想装作没事人一样。
刘光福脚步顿了一下,心里那点恶作剧带来的瞬间消失,变得有些复杂。
对这个懦弱、沉默、从未保护过他甚至有些漠视的母亲,他的感情很矛盾。有同情,有怨气,也有一丝难以割舍的、源自血脉的牵连。
他走过去,叫了一声:“妈。”
二大妈抬起头,眼睛又红了,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哽咽着挤出一句:“……路上……小心点……听领导的话……别惹事……”
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苍白无力的话。
刘光福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他的母亲,连表达关心都显得如此怯懦和匮乏。
“嗯,知道了。”他点点头,语气平淡。
二把手把手里的那个小布包塞到他手里,声音更咽:“……妈……妈没啥好东西……烙了几个饼……你带着路上吃……省着点……”
布包沉甸甸的,摸着像是杂面饼子,还有点温热。
刘光福接过来。他知道,这可能是二大妈偷偷省下的口粮,或者起了个大早偷偷烙的。在这个家里,她能做到这一步,大概己经是极限了。
他心里微微一酸。
“谢谢妈。”他低声说。
母子俩相对无言,气氛有些尴尬和压抑。
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清晨的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刘光福看着母亲那过早苍老、写满愁苦的脸,和那双因为长期劳作而粗糙开裂的手,终究还是硬不起心肠。
他想了想,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迅速地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纸包,飞快地塞进二大妈手里,压低声音说:“妈,这个您拿着。偷偷藏着,别让我爸知道。买点吃的,或者应急。”
纸包里,是五块钱和两斤全国粮票。对他来说不算多,但对他来说,几乎是二大妈小半年的零花钱了。
二大妈感觉到手里的东西,愣了一下,打开一看,吓得手一哆嗦,差点掉地上!脸都白了!
“这……这哪来的?这么多钱和票?!你……你是不是……”她第一反应是儿子是不是又干什么坏事了,眼神里充满了惊恐。
刘光福赶紧按住她的手,低声解释:“妈!您放心!不是偷的不是抢的!是我……是我前段时间帮人干活,偷偷攒的!干净钱!”
他没法解释鸽子市的事,只能编个理由。
二大妈将信将疑,看着手里的钱票,又看看儿子,眼圈更红了,泪水啪嗒啪嗒往下掉:“你……你留着……路上用……妈不要……妈有吃的……”
她还想把纸包塞回来。
刘光福用力推回去,语气坚决:“让您拿着就拿着!我那儿还有!路上够用了!您在家……自己也顾着点自己,别太省了。”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我爸那人……您也别太逆来顺受了。该吃吃,该喝喝。”
二大妈拿着那烫手山芋般的纸包,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手一首在抖,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儿子,似乎第一次发现,这个一首被她忽视、觉得懦弱无能的小儿子,不知何时己经变得如此有主见,甚至……有点陌生和让人心安。
“光福……妈……妈对不起你……”她终于忍不住,呜咽出声,充满了愧疚和无力感。
刘光福心里也不是滋味,但他不想陷入这种悲伤的情绪。离开是为了更好的未来,不是来演苦情戏的。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语气轻松了点:“行了妈,说这些干嘛。我走了。您保重身体。等我……等我混好了,说不定接您去享福呢!”
这话纯属安慰,他自己都不信。但总得给彼此留个念想。
二大妈哭得说不出话,只是用力点头。
刘光福不再多言,背好他的帆布包,拎起那包饼子,最后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大步离开。
走了十几步,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二大妈还站在那棵老槐树下,瘦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孤单,正用手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地哭泣。
刘光福鼻子一酸,赶紧扭过头,加快脚步。
他知道,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这个家,这个城市,这个时代赋予他的枷锁,终于被他彻底挣脱了。
那点微薄的金钱和粮票,算是偿还了生养的恩情,也买断了他心里最后一点牵绊。
从此,海阔天空,再无挂碍。
他甩开步子,向着集合点走去,将那座巨大的西合院和里面所有的悲欢离合,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新的旅程,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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