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滑进了腊月门，年关越来越近。
天儿冷得邪乎，泼水成冰。地里彻底没了活计，知青点整天就是学习、开会、搞思想总结，闲得人浑身不得劲。
一闲下来，那思乡的情绪就跟荒草似的，见风就长，挠得人心头发慌。
尤其是那些家离得远的知青，看着一天比一天少的日历，心里头都不是滋味。这将是他们第一次不在家过年，在这荒凉的西北农村。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沉默和想家的愁绪。
女宿舍那边，时不时就能听到低低的抽泣声，想家了，想妈了。周晓白拿着家里寄来的、己经快揉烂的信，反复地看，看着看着就掉眼泪。李红她们也唉声叹气，计算着回家的日子有多遥远。
苏晚晴比她们更难受。
别人想家，还能盼着将来回去。她呢？她的家还在吗？那个曾经温暖繁华的上海的家，现在是什么样子？爸爸妈妈怎么样了？她连封信都不敢轻易往家里写。
这种无家可想的悲凉，比单纯的思念更磨人。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炕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神空荡荡的，没什么焦点。脸上那点被刘光福养出来的红润，好像又悄悄褪去了些。
刘光福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妈的，这过年本该是高高兴兴的，咋能把媳妇儿过蔫吧了？
不行！得想招！得让她有点盼头，有点念想！
可这穷得叮当响的地方，能搞出啥花样？
刘光福挠着头，开始琢磨。
贴春联？没红纸！就算有，写啥？写“扎根农村闹革命”？太扫兴！
放鞭炮？更别提了，公社都不让随便放，怕引起山火。
吃年夜饭？还是那老几样，糊糊窝头咸菜疙瘩，想想都没劲。
咋整？
他眼珠子滴溜溜乱转，把主意打到了自己那宝贝空间上。
虽然不能大变活鱼、凭空变肉，但搞点小玩意儿，应该没问题吧？
首先，得有点过年的气氛！
他瞅准个机会，溜达到公社供销社，磨破了嘴皮子，又是帮人扛东西又是说好话，终于用攒的那点可怜的零钱外加两个鸡蛋，换回了一小叠粗糙的红纸和一把快秃噜毛的毛笔，还有半瓶劣质墨汁。
红纸有了，写啥？
刘光福那字，跟狗爬差不多。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他去找苏晚晴。
“晚晴，求你个事儿呗？”他搓着手，嘿嘿笑着。
苏晚晴抬起头，有些疑惑：“什么事？”
“那啥……不是要过年了吗？俺弄了点红纸，想写对子……俺那字你也知道，拿不出手……你文化高，字好看，帮俺写几副呗？”他故意装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
苏晚晴愣了一下。写春联？在这？
她看着刘光福那期待的眼神，心里微微一动。是啊，要过年了……虽然回不去家，但日子总得过。
她点点头：“好。写什么？”
“随便写！吉利话就行！什么‘瑞雪兆丰年’啊，‘春风杨柳万千条’啊，你看着写！”刘光福赶紧把纸笔墨献宝似的递过去。
苏晚晴铺开红纸，拿起毛笔，蘸了墨。她的手很稳，字迹清秀工整，带着南方姑娘特有的娟秀气息。
一副，两副……
刘光福在一旁看得啧啧称赞：“好字！真是好字！比王队长写得强多了！”
苏晚晴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嘴角却微微弯了起来。专注地写字，似乎暂时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写好了春联，刘光福又捣鼓起别的。
他没忘了上次摘野花中毒的教训，这次学乖了。他跑到河边，折了些干枯但形态各异的树枝，又找了些颜色鲜亮的野果子（有些是从空间里偷渡出来的），甚至还用省下的白面打了点浆糊。
然后，他拉着张建军、赵伟甚至孙卫国，开始瞎折腾。
“干啥呢光福？神神秘秘的？”孙卫国好奇地问。
“别问！跟着干就行！保证是好玩意儿！”刘光福卖关子。
他用树枝、野果、甚至羽毛，粘粘贴贴，居然做出了几个歪歪扭扭、但颇有几分野趣的“窗花”和装饰物！虽然粗糙，但在这片灰黄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和喜庆。
他还指挥张建军和赵伟，把院子里的雪堆砌起来，拍实了。
“这又干啥？堆雪人？咱又不是小孩儿了！”孙卫国嘟囔。
“你懂个屁！这叫营造节日气氛！”刘光福亲自上手，拿着小刀，对着那雪堆又是刻又是挖。
他手巧，力气控制得又好，忙活了大半天，居然真的在院子里堆出了两个憨态可掬的大雪人！还用野果子给雪人做了眼睛鼻子，插上树枝当手臂，看起来像模像样，特别逗乐。
女知青们都被吸引出来看热闹，围着雪人指指点点，笑得前仰后合。
苏晚晴也被周晓白拉出来，看着那对滑稽的雪人，忍不住抿嘴笑了。
刘光福看她笑了，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干得更起劲了。
到了年三十那天。
刘光福一大早就带着男知青们，把苏晚晴写好的春联贴在了知青点的大门和屋门上。红纸黑字，虽然简陋，却一下子有了年味。
那些手工做的“窗花”也贴在了窗户上，五颜六色的，看着就热闹。
院子里那两个大雪人，成了最受欢迎的景点。
王队长背着手过来转了一圈，看着这焕然一新的知青点，咧着嘴笑了：“嘿！这帮小崽子，还真能折腾！有点意思！”
虽然伙食还是那样，但气氛到位了。
晚上，刘光福又变戏法似的弄出来一小袋花生和瓜子——当然也是空间存货。
大家围坐在烧得暖烘烘的屋里，吃着平时根本见不到的零嘴，听着收音机里断断续续传来的革命歌曲和样板戏（信号不好，杂音很大），聊着天，竟然也生出几分热闹和温馨。
刘光福特意坐在苏晚晴旁边，把剥好的花生仁悄悄塞到她手里。
苏晚晴低着头，小口吃着，听着周围人的说笑，看着窗外红红的对联和屋里跳跃的煤油灯光，心里那股思乡的愁绪，似乎被冲淡了不少。
虽然这里不是家，但至少，有了一份不一样的温暖和牵挂。
刘光福看她情绪好了，心里踏实了，又开始吹牛逼：“等明年！明年老子肯定想办法，让咱们过个肥年！吃肉饺子！放鞭炮！”
“吹吧你就！”孙卫国起哄。
“吹？老子向来说话算话！”
屋里笑成一片。
这个年，没有大鱼大肉，没有亲人团聚，甚至没有一件新衣服。
但因为有了某人的巧思和忙碌，有了这些粗糙却用心的装扮，有了同伴的陪伴，这个位于西北荒原上的知青点，竟然也过出了几分独特的年味。
苏晚晴看着身旁那个说得眉飞色舞、努力想让所有人都开心的男人，悄悄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刘光福的声音顿了一下，反手将那只微凉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手心里。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年关的思乡浓愁，似乎就这样，被一点点巧思和陪伴悄悄化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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