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还没散干净,地里头的活儿就催着人动起来了。
化雪后的土地又湿又黏,一脚踩下去,出都费劲。抡锄头的手臂没多久就又酸又沉。
但今年开春,大家干活的心思明显有点飘。
歇晌的时候,聚在一起啃干粮,话题不知不觉就拐了弯。
“听说了没?隔壁公社有个知青,家里托了老硬的关系,给弄回城了!”孙卫国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像是掌握了啥天大的机密。
“真的假的?”立刻有人凑过来,“啥理由啊?”
“说是……有病!”孙卫国撇撇嘴,“啥病不知道,反正医院开了证明,那边接收单位也找好了,公社磨了半天,还真给放人了!”
众人一阵唏嘘,眼神里都带了点别样的光。
有病?这理由……好像能操作啊!
刘光福正拿着水壶给苏晚晴,让她多喝点。听到这话,心里哼了一声。
有病?就孙卫国这大嗓门,中气比谁都足。真有病的,怕是干不了这抡锄头的活儿。
但他没吱声,只是竖着耳朵听。
苏晚晴小口喝着水,眉头微微蹙着。回城……这两个字像小钩子,轻轻挠了一下她的心尖。但她很快就把那点悸动压下去了。不可能的,她的家庭成分像座大山,把她死死压在这片黄土地上。
张建军靠在锄头把上,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比平时深了点。
“我还听说,”另一个知青插嘴,“有的地方,家里老人病重没人照顾,也能打个申请试试……”
“这得街道和厂子里都出证明吧?难啊!”
“再难也有人办成了啊!”
话题一旦开了闸,就收不住了。各种小道消息、听说、猜测,像开了锅的水,咕嘟咕嘟往外冒。
谁谁谁家有关系,正在活动。谁谁谁准备了啥理由,准备去公社磨。
人心肉眼可见地浮动了。
下午再干活,好几个人明显没了之前的劲头,锄头抡得软绵绵,眼神发首,不知道在琢磨啥。
刘光福倒是没啥变化。该使劲使劲,该歇着歇着。回城?他当然想。但不是现在这情况。他一没病二没老人在城里需要照顾,家里那个二大爷巴不得他死在外头别回去碍眼。走正常路子,猴年马月也轮不到他。
更何况……
他瞟了一眼旁边的苏晚晴。她低着头,努力地跟着垄沟,但动作明显比上午慢了点,有点心不在焉。
他知道她在想啥。
妈的,要是回城政策真松动了,第一个就得先把媳妇儿弄回去!上海滩的大小姐,哪能真的一辈子窝在这山沟沟里刨食吃。
可她那成分……是个大麻烦。
他心里有点烦,锄头抡得更狠了,脚下的土块被刨得西处飞溅。
孙卫国凑过来:“光福,你咋一点不着急?就不想回城?”
刘光福没好气:“想有啥用?你当公社是你家开的?说回就回?”
“想想办法嘛!”孙卫国搓着手,“你点子多,力气又大,要不……咱也装病?”
“装你个头!”刘光福瞪他,“老子一拳能打死头牛,装病?谁信?赤脚大夫那关你都过不去!”
孙卫国缩缩脖子:“也是哦……那你咋整?”
“老子用不着整!”刘光福梗着脖子,“在哪不是过日子?这儿有吃有喝,天大地大,挺好!”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门儿清,要是真有回去的机会,他肯定得拼命抓住。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晚晴。得让她过上好日子。
接下来的几天,知青点弥漫着一种躁动又压抑的气氛。
好几个人干活更不积极了,没事就往公社跑,打听消息,或者找借口去卫生所,想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弄张证明。
甚至有人开始偷偷给家里写信,加急,让家里赶紧想办法,找门路。
晚上睡觉,炕头上聊的都是这些。
“妈的,早知道当年不下乡了……”
“现在说这有啥用?想想咋回去吧!”
“咋回?除非天上下刀子,把政策劈开个口子!”
苏晚晴听着这些议论,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想起小时候在上海的家,弄堂里的烟火气,外滩的钟声……那些记忆己经有点模糊了。
然后又想起现在,黄土地,北风,窝头,咸菜……还有身边这个,把她护得严严实实的男人。
心里乱糟糟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
黑暗里,旁边炕上传来刘光福压低的声音:“睡不着?”
“嗯……”苏晚晴轻轻应了一声。
“别听他们瞎哔哔。”刘光福的声音很稳,“回不回得去,另说。就算回不去,天也塌不下来。有俺在,饿不着你。”
朴实无华的话,没什么修饰,却像定心丸一样。
苏晚晴心里那点慌乱,慢慢被抚平了。
“嗯。”她又轻轻应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是啊,有他在呢。
第二天出工,果然有人开始行动了。
一个叫王建国的男知青,请了假,说他头疼得厉害,要去公社卫生所看看。
大家心照不宣地看着他走了。
结果下午他就灰头土脸地回来了。赤脚大夫检查了半天,说他壮得跟牛似的,啥毛病没有,给他开了几片止痛片就打发了。
孙卫国凑上去问:“咋样?”
王建国骂骂咧咧:“能咋样?那大夫精得很!说啥‘你们这些小年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踏实干活比啥都强’!呸!”
众人一阵窃笑,又有点兔死狐悲的失落。
这条路,不好走啊。
又过了两天,女知青李爱红也请假了,说她妈病了,家里来信催她回去照顾。
她拿着信去找支书和队长。
信是真的,她妈确实病了,但也不是啥要命的大病。
支书和队长凑一起研究了半天,又往公社打了个电话。
最后结果下来了:孝心可嘉,但革命工作更重要。现在春耕要紧,不能请假。让她家里克服克服困难。
李爱红红着眼圈回来了。
得,又一条路堵死了。
连续碰壁,让那股躁动的热气冷了不少。大家又开始老老实实抡锄头,只是气氛更沉闷了。
希望就像肥皂泡,看着漂亮,一戳就破。
刘光福冷眼看着,心里跟明镜似的。
就知道没那么容易。上头没明确政策下来,底下这些干部,谁也不敢轻易开这个口子。担责任啊!
他倒是沉得住气。每天该干嘛干嘛,偷偷给苏晚晴开小灶,晚上躲被窝里盘点他空间里那点库存,琢磨着下次黑市换点啥。
回城的事儿,急不来。得等风。
真正的风。
不过,这股风带来的也不全是坏处。
至少,以前那些若有若无针对苏晚晴的排挤,几乎消失了。
现在大家心里都揣着自己的小九九,忙着焦虑自己的前途,谁还有空整天琢磨一个资本家小姐?更何况,这小姐身边还站着个煞神一样的刘光福。
苏晚晴明显感觉到周围的气氛不一样了。以前那种无形的隔阂和冷淡,消散了很多。甚至有人会主动跟她搭话,聊聊回城的传闻,虽然她通常只是听着,不怎么接话。
她心里明白,这不是他们突然变好了,只是利益当前,没空搞那些小动作了。
但她还是松了口气。能轻松点过日子,总是好的。
她看向地那头挥汗如雨的刘光福。
他好像永远都那么有劲头,像棵扎根在地里的树,风吹不动,雨打不摇。
也许……他说得对。就算回不去,日子也能过下去。
只要他在。
刘光福一锄头砸进土里,感觉锄头碰到了一个硬东西。
他扒开土一看,是个半埋着的、光滑的石头蛋子。
他捡起来,掂量了一下,随手揣进兜里。
嘿,回去磨一磨,说不定能给晚晴做个石头坠子玩。
回城的风声爱刮不刮。
日子,得一天一天过。
媳妇儿,得一点一点疼。
这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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