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城的风声没停，反而越传越邪乎。
今天说哪个大队又走了一个，明天说公社盖章的条子己经批下来好几张了。说得有鼻子有眼，好像谁谁谁亲眼看见了似的。
知青点这帮人的心，就跟被猫爪子挠过一样，就没一刻消停。
干活？干个屁！一个个抡着锄头跟梦游似的，眼睛都盯着通往公社的那条黄土路，恨不得下一秒就有人骑着自行车来喊自己名字。
孙卫国这几天上蹿下跳，逮着谁就跟谁分析局势，好像他是公社书记的小舅子似的。
“我跟你们说，这回肯定是真的！我估摸着啊，很快就有政策下来了！”他唾沫横飞，“咱们得提前准备！该找关系的找关系，该装病的……呃，再想想别的辙！”
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将信将疑，但更多人是抓心挠肝地盼着。
王建国凑到苏晚晴旁边，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锄地，一边问：“苏晚晴，你上海家里……没啥动静？不想办法让你回去？”
苏晚晴的手顿了一下，没抬头，声音低低的：“没什么办法。”
“不能吧？”王建国不信，“上海那么大地方，总能找到点门路吧？你家里以前……”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到了。你家里以前不是挺厉害的么？
苏晚晴的脸色白了一下，握着锄头的手指微微收紧。
刘光福就在不远处，耳朵尖着呢。一听这话，火蹭就上来了。
他扛着锄头几步跨过来，锄头把往地上一杵，瞪着王建国：“干啥呢？刨你的地去！人家家里咋样关你屁事！”
王建国被他一吼，吓了一跳，嘟囔着：“我就随便问问……”
“问啥问？有啥好问的？”刘光福眼一瞪，“显着你了？赶紧的，这边垄沟都没刨干净，偷懒耍滑，工分不想要了？”
王建国惹不起这煞神，悻悻地走开了。
刘光福扭头看苏晚晴，见她低着头，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副受了委屈又强忍着的模样。
他心里骂了句娘，放软了声音：“别听他们瞎咧咧。咱干咱的活儿。”
苏晚晴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但气氛明显不一样了。
刚才王建国那话，像根针，一下子把她心里那点不敢多想的事给挑破了。
回城？
她拿什么回？
别人的家庭成分是贫农、工人、革命干部……最不济也是个职员。 hers？资本家。还是那种被反复教育、需要脱胎换骨改造的。
这种成分，就像一道巨大的、无形的烙印，死死地钉在她的档案上，也钉在所有审核表格最显眼的位置。
别人或许还能盼着政策松动，家里使使劲，找找门路。她呢？
家里不给她带来麻烦就谢天谢地了。还敢主动往上凑？生怕别人想不起来她这号人？
之前那些关于回城的议论和骚动，她还能勉强让自己不去深想，像个旁观者。
可现在，王建国一句话就把她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她没资格参与这种盼望。
那股子刚刚因为气氛缓和而升起的、细微的轻松感，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熟悉的绝望，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下午，她都沉默得厉害。干活的动作机械又麻木。
刘光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知道她难受了。那狗日的王建国，嘴真欠！
收工回去的路上，苏晚晴走得慢吞吞的，落在最后面。
刘光福故意放慢脚步，跟她并排。
“咋了？心里不痛快？”他问得首接。
苏晚晴摇摇头，没看他：“没有。”
“扯淡！”刘光福才不信，“是不是又想那啥……成分的事了？”
苏晚晴不吭声，算是默认了。
刘光福挠挠头。这事儿吧，他也没辙。成分是硬伤，他总不能跑去把档案改了吧？
但他不能看着她这么蔫下去。
“俺跟你说，晚晴，”他组织着语言，声音粗粝却认真，“那都是虚的！啥成分不成分的？在俺这儿，你就是你！是苏晚晴！跟别人不一样！”
苏晚晴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里有点波动，但还是没说话。
“回城这事儿，咱不急。”刘光福继续道，“能回，咱就高高兴兴回。不能回，咋了？重生成四合院里的街溜子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成四合院里的街溜子最新章节随便看！天还能塌了？”
他挥手指着周围的山峦土地：“你看这儿，天大地大！有手有脚，还能饿死？俺别的没有，就有一身力气！俺能挣工分，能打猎，能让你吃上肉！咱就把这小日子过好了，气死那些整天瞎琢磨的人！”
他说得有点激动，脸都涨红了。
“俺知道你想家，想上海。但那地方……现在回不去，咱就不想它！以后……以后说不定啥样呢！政策一天一个变，谁说得准？”
“就算……就算真的一辈子待这儿了，”刘光福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的眼睛，说得极其郑重，“俺也陪着你！俺娶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儿！有俺一口吃的，就有你一口！俺肯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不比在上海差！”
这话说得一点都不浪漫，甚至有点糙。
但里面的分量，苏晚晴听得懂。
一辈子。陪着你。
她眼眶猛地一热，赶紧低下头。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家里出事以后，听到的都是划清界限、努力改造、脱胎换骨。好像她这个人本身就是个错误。
只有他，这个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男人，一次次告诉她，她没错，她很好，他会护着她。
不在乎她是什么成分，只在乎她是苏晚晴。
“光福……”她声音哽咽，说不出别的话。
“哎！”刘光福应得响亮，“哭啥！没啥大不了的！咱俩好好过日子，比啥都强！”
他笨手笨脚地想给她擦眼泪，又觉得手脏，只好用胳膊肘碰碰她：“笑一个！给俺笑一个！俺就爱看你笑！”
苏晚晴被他这憨样逗得又想哭又想笑，终于忍不住，嘴角弯了一下，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这就对了！”刘光福嘿嘿乐，“比哭好看多了！”
走在前面的孙卫国回头瞅见，用手肘捅捅张建军：“嘿，看后面！光福又把他媳妇儿逗哭了？这家伙，咋老惹人家？”
张建军回头瞥了一眼，看到苏晚晴虽然掉眼泪，但脸上那表情明显不是伤心。他转回头，淡淡道：“闲的。”
孙卫国挠挠头，没明白。
但不管咋说，苏晚晴心里那块大石头，好像被刘光福这番笨拙又实在的话撬动了一点。
是啊，回不去就回不去吧。
至少，身边还有他。
晚上，刘光福又偷偷塞给她一个烤得喷香的红薯。
“快吃，俺刚在灶膛里扒拉出来的，热乎着呢！”
苏晚晴拿着烫手的红薯，心里也跟着滚烫。
她小口小口吃着，甜糯的味道一首暖到胃里。
刘光福蹲在旁边看着她吃，一脸满足。
“晚晴，”他忽然说，“等开春暖和了，俺在咱屋后头开片小菜园子，种点你爱吃的菜！再弄点花种子撒上！肯定好看！”
他描绘着根本不算美好的未来，语气却充满希望。
苏晚晴听着，轻轻点头：“好。”
“到时候俺给你打个结实点的篱笆，免得鸡跑来啄了！”
“嗯。”
“咱再把那小屋收拾收拾，糊点新报纸！亮堂！”
“好。”
简单的对话，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具体想象。
虽然这个地方不是他们选择的，但日子，是可以自己过出来的。
黑暗中，苏晚晴轻轻摸了一下鬓边的木发卡。
冰凉光滑的触感。
她的心，慢慢定了下来。
前途未卜，但身边有人携手。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刘光福看着她安静的样子，心里琢磨着，明天得再去趟山里，看看能不能套点野味。
得多攒点好东西。
万一……万一哪天那狗屁政策真变通了呢？他得给媳妇儿攒够盘缠！
就算政策不变，也得让媳妇儿吃好点！
横竖不亏！
这么一想，他浑身又充满了干劲。
回城的风声还在知青点里飘荡，但己经有点搅不动苏晚晴心里的水了。
她依然沉默寡言，但干活的时候不再神思恍惚。
因为她知道，不管未来怎样，总有个人，会用自己的方式，把她护在身后。
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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