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徒仓皇逃离的脚步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很快被窗外永恒的风雪吞没。
安全屋内重归寂静，只有发电机稳定的低鸣和林寒自己逐渐平复的呼吸声。他靠在门上，仔细感知着门外的动静，确认那两人确实远离，并且楼下没有再传来雪地车引擎的声响——他们要么是弃车而逃，要么就是将车藏匿了起来。
麻烦。
他走到窗边，再次掀开帘角。风雪依旧，能见度更差了。那辆雪地车果然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片被扰动的雪地，很快又被新的落雪覆盖。
他们不会轻易放弃。拥有这种装备和身手的人，必然是附近某个幸存者团伙的侦察兵或先锋。这一次的失败，只会让他们下次来得更谨慎、更凶猛。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林寒压下思绪，回到客厅中央，再次尝试感应体内那丝奇异的暖流。方才几乎耗尽的能量，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如同细小的泉眼，孜孜不倦地涌出新的力量。频繁使用和极限消耗，确实是促进它成长的关键。
他沉浸在对异能的细微感知和操控中，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一小时，也许两小时。
一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刮擦声，再次从门外传来。
不是那种有节奏的敲门，也不是暴徒试图破门的撞击，而是某种……无力的、绝望的摩擦。像是用什么柔软的东西，在徒劳地刮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中间还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呜咽。
又有人来了？
林寒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和冰冷的杀意。没完没了了？
他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猫眼前。
门外，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不是武装暴徒，也不是成群的变异生物。
只有一个身影。
一个蜷缩在门边，几乎被冻僵的身影。
她穿着单薄的居家毛衣和睡裤，外面胡乱套了一件早己被冰雪浸透、失去保暖效果的羽绒服。头发凌乱地粘结在一起，覆盖着白霜。脸颊和嘴唇冻得青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是苏清雪。
那个昨天还光鲜亮丽、对他颐指气使的高冷校花，此刻像一只被遗弃在暴风雪里的流浪猫，奄奄一息。
她的手里没有武器，只有一小截不知从哪里掰下来的塑料片，正用几乎冻僵的手，机械地、微弱地刮擦着门板，发出那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
她的眼神涣散，瞳孔有些放大，似乎己经看不清东西，只是凭借着最后一丝求生本能，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动作。
“冷……好冷……” “开门……求求你……” “妈……我好怕……”
断断续续的、意识模糊的呓语，混合着牙齿打颤的声音，微弱地传入门内。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弄成这副样子？
林寒的目光越过她，看向楼道。那里空空荡荡，只有风雪从破损的窗口倒灌进来形成的积雪。没有其他人跟随。
看来，要么是她所在的楼层出现了什么变故，要么就是她实在无法忍受寒冷和恐惧，独自一人冒着风雪爬了上来，试图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这栋楼里唯一还有光亮和温暖的地方。
愚蠢。但也算……有点运气。
林寒冷漠地看着她。
前世被背叛的画面闪过脑海，冰冷而清晰。
但……
他看着门外那具还在微微颤抖、即将彻底失去生命气息的躯体。
杀了她？易如反掌，甚至不需要浪费一支弩箭，只需再等上几分钟，严寒自然会完成这项工作。
救她？
一个念头浮现。苏清雪是管理学的高材生，成绩优异，组织能力极强。在秩序尚未完全崩坏、需要管理内部资源和人手时，她的能力或许有用。而且，她熟知这附近的一些人和事……
更重要的是，她是第一个送上门的、具备一定价值的“资源”。
林寒的眼神变幻了几下，最终归于一种绝对的冷静和权衡。
他需要人手，需要测试在可控范围内与外人共处的底线，需要有人来处理未来可能出现的、他不屑于处理的琐事。
苏清雪，或许是一个合适的……起点。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她足够听话。
想到这里，林寒不再犹豫。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走到一旁，拿起一支备用的弩箭，又找出一根结实的尼龙绳。然后，他从空间里取出一小块高能量巧克力，撕开包装。
做完这些，他才缓缓打开了那扇厚重的防爆门。
呼——！
凛冽的寒风瞬间夹杂着雪沫涌入，吹得屋内的灯光都摇曳了一下。
门口的苏清雪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和涌出的暖空气刺激了一下，涣散的眼神凝聚了一瞬，茫然地抬起头。
她看到了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高大挺拔，面色冷漠如冰的林寒。
仿佛看到了降临的神祇，又或是索命的死神。
“林…寒……”她干裂发紫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眼中瞬间涌出泪水，但立刻在眼角冻成了冰晶。
林寒没有弯腰，没有怜悯，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想活命？”
苏清雪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地、幅度极小地点着头。
“进来可以。约法三章。”
“第一，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第二，用劳动换取食物、水和安全。” “第三，未经允许，触碰任何物品，死。” “做不到，现在就留在外面。”
他的话语如同冰锥，狠狠刺入苏清雪几乎冻僵的思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连内容都没完全消化，就再次拼命点头，喉咙里发出“嗬嗬”声。
林寒这才将手中的巧克力扔到她面前的地上，又用弩箭指着那根尼龙绳。
“把自己捆起来，手腕。捆好，爬进来。”
这是第一道考验。看她是否还有执行命令的力气和决心，同时也最大限度消除潜在威胁——一个双手被缚、冻得半死的人，没什么危险性。
苏清雪看着地上的巧克力和绳子，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屈辱，但立刻被更强烈的求生欲淹没。她颤抖着，用几乎不听使唤的手指，笨拙地捡起巧克力，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高糖分和热量迅速给她注入了一丝微弱的力量。
然后，她拿起绳子，极其艰难地、哆哆嗦嗦地开始缠绕自己的手腕，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了一个歪歪扭扭、但还算结实的结。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虚脱，然后按照命令，用膝盖和未被捆住的胳膊，艰难地、一点点地爬过了那道门槛。
在她整个人爬进来的瞬间，林寒立刻“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将可怕的严寒彻底隔绝在外。
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住苏清雪，刺激得她皮肤一阵刺痛，却让她发出了如同重回人间般的、一声极度疲惫又带着哭腔的喘息。
她瘫倒在玄关冰冷的地板上，身体依旧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贪婪地呼吸着温暖干燥的空气，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却不再是冰晶，而是温热的液体。
林寒没有理会她的失态。
他先是仔细检查了她捆缚的手腕，确认结实且没有藏匿任何东西。然后，他扔给她一条干燥的旧毛巾和一套自己备用的、毫不合身但干净温暖的旧衣物。
“擦干，换上。地板弄湿了，你负责弄干净。”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物品。
“那边角落，是你暂时的位置。未经允许，不准进入其他区域。”
他指了指客厅靠近阳台的一个角落，那里空无一物，但至少温暖。
“记住你的位置，记住我的话。”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回控制台，开始记录这次外部入侵事件和苏清雪消耗的物资，仿佛刚才只是收留了一件无足轻重的行李。
苏清雪蜷缩在温暖的地板上，抱着干燥的衣物，看着林寒冷漠的背影，感受着久违的、几乎让她想嚎啕大哭的温暖，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庆幸、难以言喻的屈辱、以及一丝深深的、无法摆脱的敬畏与恐惧。
她知道，自己用尊严和自由，换回了一条命。
而在这冰封的末世里，这笔交易，似乎……并不算坏。
她挣扎着坐起来，开始用冻僵的手指，笨拙地执行林寒的命令。
安全屋内，多了一个人。
气氛，却似乎比门外独自一人时，更加冰冷和微妙。
新的秩序，正在这温暖的囚笼里，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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