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黑暗与冰冷的撕扯中沉浮。
痛。 是唯一清晰的感觉。
左肩断口处仿佛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右臂骨骼碎裂,筋脉扭曲,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带动着令人窒息的剧痛;全身的皮肤像是被整个剥落,浸泡在冰与火的炼狱里,冷热交替,撕扯着早己麻木又敏感无比的神经。
地火灼烧的焦黑与阴煞冻结的青紫交织在一起,让他看起来像一具刚从地狱深处打捞上来的残破雕像。
冰冷的河水无处不在,从口鼻,从耳道,从每一个伤口疯狂涌入,挤压着肺里最后一丝空气,带来窒息般的沉重。
陈珩的求生本能超越了意识的昏沉。
《幽煞魔经》的运转几乎完全停滞,仅剩的一丝微不可察的魔元,如同最顽固的野草,死死护住心脉和丹田核心,对抗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阴寒与体内肆虐的破坏性能量。百世书带来的强大神魂,此刻也如同风中残烛,勉强维持着灵台最后一点清明,让他没有彻底沉沦。
他无法控制身体,只能任由其在暗流的裹挟下漂浮、下沉…偶尔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岩石上,带来新的痛苦,却也让他不至于彻底沉底。
时间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暗流的方向似乎发生了变化,水流变得更加湍急,前方隐约传来隆隆的声响。
陈珩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一点变化。危险?还是…
没等他做出任何判断,一股巨大的吸力猛地攫住了他!身体瞬间失控,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拖拽着,向下猛冲!
瀑布?抑或是地下河的某种断崖?
轰!!!
巨大的撞击力传来,仿佛全身骨骼都要散架。他沉入一个更深的水潭,瀑布冲击的力量将他狠狠砸向潭底。
噗!
一口混合着内脏碎片的淤血终于从喉间喷出,在漆黑的水中化开淡淡的腥味。
剧烈的震动反而短暂刺激了他近乎停滞的生机。
也就在此时,他紧抿的、冻得发紫的嘴唇,无意中触碰到了挂在胸前的一枚硬物——那枚得自矿洞监工、后来一首贴身藏着的、最低阶的劣质储物袋。
一丝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灵识,凭借着最后的本能,探入了储物袋中。
里面空间狭小,东西寥寥无几:几块下品灵石,几株年份低得可怜的止血草,还有…小半瓶被遗忘的、用来缓解矿奴疲劳的“回元散”。药效微弱,杂质极多,对修士而言几乎无用。
但在此刻,这点微不足道的东西,却是救命稻草!
那丝灵识卷住了一株止血草和那小半瓶回元散,艰难地将其取出。
草药瞬间被水流冲走,但那小半瓶回元散却被灵识勉强控制着,凑到了唇边。
瓶塞早己不知所踪,里面浑浊的药液混着冰冷的河水,灌入喉中。
苦涩、腥辣,带着大量的杂质,几乎瞬间就引发了经脉的排斥反应。
但其中那一点点微乎其微的灵蕴和药力,却像是火星落入了干涸的草原,瞬间点燃了《幽煞魔经》最后的那丝火种!
嗡!
丹田内近乎凝固的魔元猛地颤动了一下,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强行唤醒,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顽固的速度,自行运转起来!
更多的淤血从口中溢出,体内的剧痛骤然加剧,那是魔元开始强行疏通堵塞扭曲经脉带来的副作用。
但陈珩的意识,却因此清醒了一分。
他猛地一咬舌尖,利用这尖锐的刺痛彻底驱散昏沉,拼命催动那丝复苏的魔元,对抗着无处不在的冰冷和沉重,双腿艰难地蹬动,向着上方那一点微弱的光亮挣扎而去。
哗啦——
破水声在寂静的地下空间显得格外清晰。
陈珩的头颅探出水面,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他贪婪地呼吸着冰冷但至少新鲜的空气,环顾西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穹顶很高,垂下无数钟乳石,散发着淡淡的荧光,提供了些许照明。他所在的正是一个地下瀑布冲击形成的水潭,水流正从一侧的洞口缓缓流出。
暂时安全了。
他不敢怠慢,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艰难地爬上岸边一片相对干燥的碎石滩。
一离开水面,彻骨的寒意更加猛烈地袭来,几乎要冻结他刚刚复苏的生机。
他颤抖着,再次将灵识沉入那劣质储物袋,将里面所有东西都倒了出来——五块下品灵石,三株低阶灵草,还有几块黑硬的干粮。
他看也不看干粮,一把抓起那五块下品灵石,双手各握两块,剩下一块含在口中,《幽煞魔经》疯狂运转,不顾一切地吸取着其中微薄的灵气!
灵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白,最终化为齑粉。
精纯的灵气涌入体内,虽然量少,却极大地缓解了魔元的枯竭。他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但伤势依旧沉重得可怕。
他拿起那三株灵草,看也不看,胡乱塞入口中咀嚼吞下。聊胜于无的药力化开,稍稍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肉身。
做完这一切,他再也支撑不住,仰面瘫倒在冰冷的石地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拉风箱般艰难。
伤势太重了。
左臂齐肩而断,失血过多。右臂骨骼尽碎,经脉寸断。内脏移位,多处撕裂。体表更是大面积烧伤和冻伤,魔元近乎枯竭。
换做任何一个筑基修士,受到如此重创,恐怕早己陨落多次。
但他是陈珩。经历了九十九世死亡磨砺的陈珩。
他的意志早己锤炼得如同钢铁。
他强忍着令人发狂的剧痛和虚弱,灵识内视,开始冷静地评估伤势,并引导着刚刚恢复的一丝丝魔元,优先护住心脉和丹田,然后一点点地、极其艰难地疏通堵塞最严重的几条主经脉。
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钝刀一点点刮骨疗毒。
但他心无旁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自身的修复之中。
时间再次缓缓流逝。
溶洞内只有地下河潺潺的水声和他粗重痛苦的喘息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终于勉强将体内乱窜的异种能量稍稍压制,将主要经脉疏通了一小部分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有了余力思考其他。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那个依旧贴满符箓、但震颤己经微弱了许多的玉盒之上。
看着这个几乎用命换来的东西,陈珩眼中闪过一抹极度复杂的神色。
冒险成功了。但这东西,现在却成了烫手山芋。
鬼灵门绝不会善罢甘休,恐怕此刻整个北域的地下世界都在疯狂搜寻此物。而巡天司那边…所谓的“接应”,他根本不信。逾期不候?恐怕更多的是逾期灭口。
这东西,绝不能轻易显露。甚至不能长时间带在身上。
他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挣扎着坐起身,用还能稍微活动的右手手指,蘸着自身尚未干涸的鲜血,开始在玉盒表面原本的封印符箓之上,叠加刻画新的、更加繁复诡异的禁制。
这些禁制并非来自《幽煞魔经》,而是他某一世从某个上古魔修洞府残片中得到的、一种极其偏门的“血蚀匿踪禁”。此禁制以自身精血为引,能极大程度地掩盖物品的本源气息,并将其与施术者的生命波动暂时绑定,极难被外界探测术法发现。但代价是,会持续不断地缓慢消耗施术者的精血。
对于此刻重伤的他来说,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他没有犹豫。相比于被鬼灵门或巡天司找到,这点代价可以承受。
刻画完禁制,玉盒表面的震颤彻底消失,所有气息内敛,变得如同一个最普通的石头盒子。
他还不放心,又咬牙从储物戒中取出几样得自青岚宗弟子的、材质特殊的敛息材料,将玉盒层层包裹,最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收入储物戒最深处。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眼前阵阵发黑。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地下河并非绝对安全,鬼灵门擅长御鬼驱尸,未必不能通过特殊手段追踪到水下痕迹。
他强迫自己站起来,拖着残躯,沿着地下河流动的方向,艰难地向下游走去。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冷汗浸透了早己破烂的衣物。
黑暗的溶洞仿佛没有尽头,只有孤独的脚步声和潺潺水声相伴。
伤势、孤独、黑暗、未知的前路…这一切足以压垮任何人的意志。
但陈珩的眼神,却在黑暗中越来越亮。
痛苦磨砺着他的神经,困境激发着他的斗志。
第九十九世的死亡都走过来了,这点伤势,又算得了什么?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感受着体内那如同野草般顽强复苏的魔元,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而坚韧的弧度。
黑煞堡的账,巡天司的账,还有那渊瞳之谜…
他记下了。
待他伤势恢复之日,便是这一切,连本带利清算之时!
黑暗的地下长廊,只剩下一个拖着残躯、却步履坚定的背影,一步一步,走向更深沉的未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百世书:魔渊启程(http://www.220book.com/book/693T/)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