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潜那句“等烧出第一炉合格的特种水泥时，我一定亲自去省城汇报思想”，通过李秀梅的转达，传到了苏晚萤的耳朵里。
电话那头的苏晚萤，在听到这句话时，先是一愣，随即，不由得莞尔一笑。
她冰雪聪明，瞬间就明白了陈潜这句话里，所蕴含的高明之处。
他没有首接拒绝，那会显得不近人情。他也没有立刻答应，那会显得有些轻浮和急切。
他用一个“未来的功劳”，来作为这次会面的“敲门砖”。
这既是展现了他对自己下一步工作，有着绝对的信心；也是在用一种最自信、最体面的方式，向自己这位省报记者，发出了一个信号——
我陈潜，下一次见你时，会带着一份更耀眼的成绩单。
“好一个陈潜。”苏晚萤挂断电话，美眸中，异彩连连，“真是一个让人越来越看不透的家伙。”
她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年轻人的兴趣，变得愈发浓厚了。
……
而在赤江县，一场关于“论功行赏”的讨论，也正在县委书记李建国的办公室里，悄然进行。
办公室里，只有两个人。
李建国，和县委办公室主任，秦卫国。
李建国亲自为秦卫国泡了一杯茶，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轻松和愉快。
“卫国同志啊，”他将茶杯递到秦卫国面前，感慨道，“我们这次，可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仗啊！水泥厂改革的资金问题，一步解决；全县的舆论风气，焕然一新；更重要的是，咱们的工作，得到了省长的高度肯定！这可比什么都重要！”
秦卫国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这都是书记您高瞻远瞩，敢于打破常规，大胆启用年轻干部的结果。”
“哈哈，你啊，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李建国摆了摆手，但脸上的笑意，却更浓了。他知道，秦卫国说的是实话。这次，他顶着压力，破格提拔陈潜，是他这几年来，下得最准、也最险的一步棋。
现在，棋局走活了，他也到了该为自己这匹“千里马”，讨要一份“封赏”的时候了。
“卫国同志，”李建国收敛起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咱们说点正事。陈潜这个同志，这次可以说是居功至伟。光凭他为县里，挣回来这一亿五千多万的真金白银，我们就该给他记一等功！”
“但是，光给荣誉，是不够的。”李建国看着秦卫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共产党人，讲究的是实事求是。他现在，干着的是副县长都未必能干成的活，身上扛着的是全县工业改革的重担，可他的身份，却还是一个连编制都还没完全落定的‘科员’！”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嘛！”
秦卫国闻言，心中一动。他知道，书记这是在为陈潜的下一步，铺路了。
他顺着李建国的话，说道：“书记，您说得对。陈潜同志的能力和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现在这个‘改革办副主任’的职务，虽然有实权，但毕竟是临时性的。长此以往，不利于工作的开展，也容易让一些干部，说闲话。”
“没错！”李建国一拍沙发扶手，“所以，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对于陈潜同志下一步的安排，你有什么想法？”
这，就是一把手的领导艺术了。
他心中明明己经有了答案，却还是要先征求一下自己最信任的“大管家”的意见。这既是尊重，也是一种试探。
秦卫国沉吟了片刻。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回答，至关重要。
他缓缓开口，说道：“书记，从陈潜同志目前的工作性质来看，他需要一个能够统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平台。而且，这个平台，必须要有足够的‘实权’。”
“但是，”他话锋一转，“他又太年轻了。资历，是他的硬伤。如果我们现在，首接把他提拔到县里的某个重要局委，担任一把手，恐怕会引起很大的震动，程序上，也不太好走。”
李建国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所以，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建议。”秦卫国看着李建国，说出了自己深思熟虑后的想法，“我们不如，让他去基层。去一个最艰苦、最复杂、也最能锻炼人的地方，去主政一方。”
“主政一方？”
“对。”秦卫国点了点头，“比如，我们县最穷、矛盾最突出的那个红岩镇。现在镇上的班子，暮气沉沉，正需要一条‘鲶鱼’去搅动一下。”
“让陈潜，下去，担任红岩镇的党委委员、副镇长。级别，定为副科级。同时，考虑到工作的特殊性和连续性，可以让他暂时分管镇里的经济和招商工作，并继续兼任着改革办副主任的职务。”
“这样安排，有三个好处。”
“第一，名正言顺，程序合规。从科员到副科级的副镇长，这是对他前期功劳的实质性肯定，是标准的破格提拔，但又没有超出常规的框架，组织部门的考察程序完全走得通。”
“第二，可以服众，更能‘墩苗’。把他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那些说他‘一步登天’、‘靠运气’的闲话，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让他去红岩镇那样的‘上甘岭’，真刀真枪地干上两年，处理一些最复杂的群众矛盾，跑一跑项目，搞一搞经济。等他这段基层主官的履历补齐了，将来，才能走得更高，也走得更稳！”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是‘人尽其才’。他不是能搞经济吗？不是能招商吗？那就让他去红岩镇，把他在水泥厂改革上的成功经验，复制到全镇的工作中去！这既是考验，也是给了他一个更大的舞台。”
一番话说完，秦卫国便不再言语，静静地看着李建国。
李建国的脸上，露出了极其满意的笑容。
他猛地一拍大腿：“好！卫国同志，你这个建议，真是说道我心坎里去了！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他要的，就是这个答案！
首接提拔陈潜当局长，太快，太招摇，不符合组织的程序。
但让他以“戴罪立功”之名，下放到最艰苦的乡镇，去啃最硬的骨头，同时，级别上再给他一个“高配”。
这，才是最稳妥、最高明、也最让他这个“伯乐”，显得最有水平的安排！
“就这么定了！”李建国当即拍板，“你回头，和组织部的周部长，通个气。让他把相关的考察程序，尽快走起来。我们要让陈潜这把‘尖刀’，尽快地，插到我们最需要他的地方去！”
一场关于陈潜未来命运的谈话，就这样，在两位赤江县最高掌权者的谈笑风生之间，尘埃落定。
而当事人陈潜，对此，还一无所知。
他依旧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为了水泥厂的技术改造方案，忙得焦头烂额。
他不知道，一个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战场，正在不远处，等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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