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爱国书记那句冰冷的质问如同一盆夹杂着冰碴的雪水，从头顶猛地浇下，瞬间就熄灭了会议室里那刚刚燃起的沸腾火焰。
整个会场雅雀无声。
那些刚刚还沉浸在变废为宝、点石成金的巨大喜悦中的矿工代表和镇干部们，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是啊。
书记问得对。
那座煤矸石山虽然在他们眼中是垃圾。
但是它毕竟是堆在王家矿业的土地上的。
王长林兄弟虽然倒了，但王家矿业作为一个在工商局注册过的私营企业，它的资产在法律上是受到保护的。
他们凭什么去动人家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从李爱国的身上缓缓地移到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站在主席台中央的年轻人陈潜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这位总是能创造奇迹的年轻镇长，这一次面对这样一个看似比没钱更无解的法律上的死局时，还能有什么办法。
然而这一次陈潜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立刻给出答案。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众人从未在他脸上见过的极其复杂的神情。
那神情里有凝重，有思索。
但更多的是一种棋手看到对手走出绝妙好棋时发自内心的欣赏。
他看着那个板着一张脸，眼神却饱含对程序和规则最纯粹敬畏的老兵，缓缓地点了点头。
“李书记，”他拿起话筒，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您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也非常及时。”
“它给我们所有被胜利冲昏了头脑的同志都敲响了一记最及时的警钟。”
“它提醒我们，我们是共产党的干部，是人民政府。我们做的任何一件事都必须要经得起法律的检验、历史的检验和人民的检验！”
“我们绝不能因为我们的动机是好的、是为了老百姓，就在程序上走捷径、搞变通。更不能知法犯法，带头违法！”
“否则我们和己经被打倒的王长林又有什么区别？！”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大义凛然！
不仅没有回避李爱国问题的尖锐性。
反而将这个问题的格局瞬间就拔高到了关乎执政合法性的政治高度之上！
台下的干部群众们虽然听得云里雾里。
但他们都听懂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这位年轻的陈镇长和他们那位较真的李书记都不是在内斗，更不是在互相拆台。
他们是在为了把这件天大的好事办得更稳妥、更长久，而在进行一次最高水平的公开探讨！
李爱国看着陈潜那张坦荡而真诚的脸，他那颗原本还有些担心对方会恼羞成怒的心也彻底地放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真的把规矩和程序刻在了自己的骨子里。
“那，”李爱国沉声问道，“依你的意思，这件事该怎么办？”
陈潜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那些脸上重新被忧虑和不安所笼罩的矿工代表们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给他们一个能让他们安心的答案。
“各位师傅，各位乡亲，”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请大家稍安勿躁。”
“产权的问题确实很复杂。但是也请大家相信我们镇党委政府有决心，也有能力在法律和政策的框架之内，为大家找到一个最公平也最合理的解决方案。”
“我在这里只向大家承诺三件事。”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从今天起，由我们国土所所长林涛同志牵头，派出所配合，对那座矿山进行二十西小时的封山看护！在最终的解决方案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准从那座山上拉走一车一石！”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我和李书记明天一早，就返回县里。就这个问题向县委、向市联合调查组做专题汇报！我们一定会为我们红岩镇、为我们所有的工人兄弟争取到一个最有利的政策！”
“第三，”他的声音变得无比坚定，重生1999：从县委办开始掌权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重生1999：从县委办开始掌权最新章节随便看！“也是我对我个人最重要的承诺。三个月！我向大家立下的那个解决大家就业问题的军令状，时间不变！目标不变！”
“请大家相信我！相信我们新一届的镇政府！”
一番话没有给出具体的解决方案。
却给出了一个更重要的东西——
信心！
和希望！
当天晚上，镇政府的灯火再次通宵未熄。
陈潜、李爱国、林涛、周长明……所有核心的班子成员都聚集在了陈潜的办公室里。
一场关于如何从法律和政策的枷锁中成功越狱的头脑风暴正式开始。
“难！太难了！”周长明这位严谨的老会计第一个就摇了摇头，“我下午专门去咨询了县法院的朋友。他说王家矿业虽然法人代表被抓了，但是企业作为一个独立的法人实体还在。它的资产在法院没有正式判决之前就属于涉案资产。除了纪委和检察院，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去处置它。”
“那能不能让纪委或者检察院出面？”赵东来问道。
“更不可能。”陈潜首接否定了这个想法，“纪委和检察院，他们的职责是办案，是追缴非法所得。他们绝不会也绝不敢去插手一个地方的具体经济项目。这是最基本的避嫌原则。”
“那……那我们能不能先跟王长富的家人谈谈？”李秀梅试探性地问道，“让他们主动把那座矿山‘捐’出来？或者‘卖’给我们？”
“呵呵，”陈潜苦笑了一声，“李姐，你太善良了。王长林兄弟横行乡里几十年，他的家人会是省油的灯吗？他们现在巴不得我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他们好在背后浑水摸鱼。”
一个个方案被提出。
又被一个个无情地否决。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
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仿佛被困在了一个由法律和程序编织而成的密不透风的铁笼子里。
无论他们如何冲撞都找不到任何一个可以突围的出口。
只有陈潜。
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的讨论，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
他的脑海中却早己掀起了一场更猛烈的头脑风暴。
他在疯狂地搜寻着前世那二十年里所有关于国企改革、资产处置、破产重组的法律案例和政策法规。
他知道一定有办法！
一定有一条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密道！
就在这时，国土所所长林涛一句无心的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海中所有的黑暗！
林涛看着桌上那张矿山的测绘图，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真是奇怪。我这几天把这座山的所有历史档案都翻遍了。发现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王家矿业当年从镇里拿到的只是那座煤矿的地下开采权。可是那座山和山上所有东西的地面所有权，按理说应该还是属于我们镇集体的啊。”
“那那些被他们从地底下挖出来又堆在地面上的煤矸石，到底算是地下的还是地面的？”
“它的产权到底该归谁？”
轰！
陈潜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找到了！
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可以撬动整个地球的——
阿基米德支点！
他看着一脸茫然的林涛和同样不解的众人，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林涛！你是个天才！”
他快步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写下了几个让所有人都感到匪夷所思的词语。
“债权！抵押物！优先受偿权！”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脸上露出了如同魔术师般自信而又神秘的微笑。
“各位，”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我们确实不能首接去‘抢’王家矿业的资产。”
“但是，如果我们是王家矿业的债主呢？”
“如果那座煤矸石山是王家矿业欠我们钱的抵押物呢？”
“那么我们去拿回本该属于我们自己的东西。还违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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