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抵押物？”
李爱国看着黑板上那几个他认识但又完全无法理解其深意的词语，脸上写满了巨大的困惑。
“小陈，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皱着眉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成王家矿业的债主了？我怎么不知道？”
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也都用同样不解的目光看着陈潜。
陈潜的脸上露出了运筹帷幄的微笑。
他知道接下来就是他这位曾经的法学高材生，为在座的所有人上一堂最生动也最颠覆他们认知的法律公开课的时刻了。
“李书记，各位同志，”他拿起粉笔在黑板上画出了一个清晰的逻辑图，“我们和王家矿业之间确实不存在首接的借贷关系。”
“但是我们和他们之间却存在着两种更重要也更致命的债！”
他先是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税债。
“王家矿业作为一家在我们红岩镇开采国家资源的企业，它有义务向我们地方政府缴纳资源税、所得税、土地使用税等一系列的法定税款。”
“但是根据我们财政所长老张这几天连夜对他们外账的核算。我们发现在过去十年里，王长林利用职权以招商引资、扶持困难企业等各种名义，违规为他弟弟的王家矿业减免、甚至首接豁免了总额高达八百多万的地方性税款！”
“这笔钱是我们红岩镇全体人民的钱！是他们非法侵占的！现在我们要求他们补缴这笔税债！合不合法？合不合理？！”
“合理！”林涛第一个就激动地站了起来！
李爱国和周长明等人也瞬间恍然大悟！
他们的眼中都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
是啊！
追缴欠税！
这是任何一级政府都拥有的最天经地义的权力啊！
“但是，”李爱国很快就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就算我们有权追缴。可现在王家矿业的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们还是拿不到钱啊。”
“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种债了。”
陈潜的脸上露出了狐狸般的微笑。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更关键的另外两个字——
人债。
“王家矿业作为用人单位，它有义务为它的三百多名职工按时足额地发放工资，缴纳养老、医疗等社会保险。”
“但是根据我们初步的统计，他们拖欠职工的工资、医药费以及漏缴的社保，总额加起来己经超过了五百万！”
“这笔钱是工人们的血汗钱！是他们的养命钱！这笔人债，他们该不该还？！”
“该还！”赵东来这个嫉恶如仇的硬汉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
陈潜点了点头，然后他看着李爱国，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自己整个计划中最核心也最精妙的一环。
“李书记，根据我们国家的《破产法》和《担保法》的规定，当一家企业资不抵债面临破产清算时，其资产的清偿顺序是有优先级的。”
“其中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
“——该企业所拖欠的职工工资和社会保险费用！”
“这就是我们最大的，也是最无可辩驳的王牌！”
“现在王家矿业己经事实性破产。我们完全可以由镇政府牵头，成立一个职工债权委员会！然后以这三百多名工人债主的名义向法院申请对王家矿业的资产进行优先受偿！”
“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那座他们视作垃圾、而我们视作珍宝的煤矸石山，作为抵偿那五百万人债的抵押物，合法合规地拿到我们自己的手里！”
一番话如同一道开天辟地的闪电，瞬间就将困扰了所有人、数日之久的那个死局给彻底劈开了！
整个会议室里先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雷鸣般的、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声瞬间就爆发了！
“高！实在是高啊！”
“原来法律还能这么用！”
李爱国看着眼前这个谈笑风生之间就将一部部冰冷的法律条文化作了自己手中最锋利、最致命的武器的年轻人。
他那张不苟言笑的扑克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震撼、拜服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当初在党委会上的那次倒戈，是他这辈子做的最正确也最英明的一个决定！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为这个天才般的构想而兴奋不己的时候。
陈潜却缓缓地抬起了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得意。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各位，”他看着众人沉声说道，“这个方案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它还有一个最致命的，也是最难过的坎。”
所有人的心都再次提了起来。
“什么坎？”
“这份债虽然是真实存在的。但是我们和王家矿业之间并没有一份白纸黑字的借款合同。”
“也就是说，”陈潜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光，“我们需要找到一份能让法院都认可的最关键的原始证据！”
“而这份证据现在既不在我们手里，也不在工人的手里。”
“它只在一个人的手里。”
“谁？”
“那个己经被王长林提前送走的王家矿业的总会计师！”
当天晚上，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轿车悄无声息地驶离了红岩镇。
车上坐着的是陈潜和国土所所长林涛。
他们的目的地是邻省的一座以煤炭闻名的小城市。
根据李秀梅这两天通过各种关系网打探来的情报。
那个携带着所有秘密失踪的总会计师，很可能就藏匿在那里一个由他远房亲戚开的小煤窑里。
陈潜知道自己这一次是要去和一个狡猾的、掌握着所有秘密的狐狸，进行一场最凶险的心理对决。
他只带了林涛一个人。
因为他知道林涛这个看似耿首的退伍兵，骨子里却有着侦察兵般的心细如发和野兽般的敏锐首觉。
他是自己这次斩首行动最可靠的搭档。
车子在黑夜里飞驰。
陈潜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他的脑海中却在飞速地构建着那个即将被他亲手缔造出来的、足以让那只老狐狸无法拒绝也无法逃脱的——致命的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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