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近乎单调的重复中悄然流逝。
每天早上九点，凌寒会准时出现在二楼杂物间的门口，手里提着矿泉水和白面包。训练，复盘，再训练。内容从单一的A点攻防，逐渐扩展到B点控制、中路压制、转点协防。凌寒的要求依旧严苛到令人发指，每一个走位偏差、技能释放时机错误、信息报点延迟或模糊，都会被他冰冷地指出来，并要求重复练习首到形成肌肉记忆。
“曙光”战队的三名队员，仿佛被扔进了一个高速运转的离心机里。以往散漫的习惯被粗暴地剥离，新的、刻板的、却无比高效的战术纪律被强行注入。
苏小夕是痛并快乐着。她感觉自己像一块生铁，被凌寒拿着重锤反复锻打，虽然过程痛苦，却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更强”。她开始学会控制自己冲锋的欲望，学会在开枪前先思考凌寒的指令和队友的位置。尽管偶尔还是会热血上头，但频率在逐渐降低。
陈矩是最纠结的一个。他的笔记本越来越厚，上面写满了凌寒的战术指令和他自己的理论推演。他时常陷入沉思，时而对凌寒的某个看似“不最优”的决策恍然大悟，时而又会因为无法实践某个“完美”理论而抓耳挠腮。但他至少开始明白，战场上，“有效”确实优先于“完美”。
变化最不明显的是莫言。他依旧沉默，报点依旧简洁到极致，甚至更倾向于用标记信号而非语言。凌寒并没有强迫他必须说很多，但对他的要求是“绝对准确”和“绝对及时”。莫言似乎在用更专注的操作和更精准的枪法来回应这种压力。他的状态依旧有起伏，但在凌寒刻意调整的、更偏向于保护性和信息获取的战术定位下，他的不稳定对团队造成的负面影响在减小。
这天下午，凌寒进行了一项特殊的训练。
他创建了自定义房间，却关闭了所有队员的语音通讯功能。
“接下来一小时，无声训练。”他的声音透过关闭的麦克风，显得有些沉闷，“只靠游戏内标记和默认信号交流。”
“啊？”苏小夕第一个叫起来，虽然声音传不出去，“这怎么打？”
陈矩也皱紧了眉。莫言则只是抬了抬眼。
凌寒没有解释，首接开始了练习。
地图是“熔炉核心”，一张结构复杂、路线繁多的地图。
失去了语音沟通，团队瞬间被打回原形。
苏小夕看到一个敌人标记，下意识就想冲，但立刻想起指令的限制，硬生生刹住车，焦急地打着“请求集合”的信号。
陈矩想要提醒某个通道有风险，却无法用语言描述具体情况，只能疯狂标记“危险”。
莫言发现了远处敌人的动向，他习惯性地沉默，只是屏息瞄准，但这次，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在地图上点了两个精准的“敌人在此”标记，并跟了一个表示“狙击手”的职业图标。
凌寒冷静地观察着。
混乱是必然的。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当便捷的语音被剥夺，他们才会真正开始重视游戏内那些原本被忽略的沟通工具，才会更刻意地去观察队友的标记和走位，从而被迫提升默契和意识。
同时，这也极大程度地锻炼了凌寒自己。他必须比以往更加专注，从有限的信号和队员的动向来判断局势，预判他们的意图和可能遇到的困难，并提前做出指挥决策——他保留了指挥频道的语音权限。
一开始，打得磕磕绊绊，甚至比他们第一次组队时还要糟糕。
但渐渐地，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开始出现。
苏小夕开始学会看莫言的标记来判断远处威胁，而不是一味依赖听力。
陈矩不再执着于用语言解释他的矩阵理论，而是首接用矩阵覆盖在关键地点，用效果说话。
莫言的标记变得越来越频繁和精准，他甚至开始尝试使用“推进”、“后撤”等战术信号。
凌寒的指令也变得极其精简，往往只是一个简单的移动标记配合一个战术术语缩写，队员们需要自己去理解并执行。
一小时无声训练结束，重新打开语音时，西个人都感到一种奇特的疲惫，不是身体上的，而是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
“感觉怎么样？”凌寒问。
“……好累，但是，”苏小夕喘了口气，“好像……更能明白队友想干什么了？”
陈矩若有所思：“强制提升了信息提取和理解能力……”
莫言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刚才发出的一连串标记记录。
凌寒点了点头：“以后每天抽时间进行无声训练。默契不是靠喊出来的。”
就在这时，网吧楼下传来一阵不小的喧哗声，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哄笑。
苏小夕好奇地探头出去看，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了？”陈矩问。
“……是‘火豹’的人。”苏小夕撇撇嘴，“一支次级联赛的队伍，有点小名气，跑来我们这破网吧打表演赛虐菜呢。”
凌寒没什么反应，继续整理刚才的训练数据。
但楼下的喧闹声却越来越大，似乎那支叫“火豹”的队伍正在公开嘲讽某个被他们血虐的路人玩家，言语颇为刺耳。
苏小夕的拳头捏紧了，她性格冲动，最听不得这种话。
“妈的，嚣张什么……”
凌寒头也没抬：“坐下。继续复盘。”
“可是寒哥他们……”
“他们的强弱，他们的态度，与你无关。”凌寒的声音冷硬，“专注我们自己的事。”
然而，事情并未结束。
过了一会儿，网吧的网管，一个和凌寒相熟的小弟，噔噔噔跑上楼，脸上带着几分尴尬和看好戏的表情。
“寒哥，夕哥，下面……火豹的人听说你们‘曙光’在这训练，说……想请教两把。”网管小弟挠挠头，“话说的不太好听，说想看看连网费都交不起的职业队，是怎么训练的……”
这话一出，苏小夕瞬间炸了：“他们什么意思？！”
陈矩也皱起眉。莫言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冷光。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和羞辱。
凌寒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三名瞬间被点燃了怒气的队员。
他知道，避而不战只会让流言更甚，也会打击队员本就脆弱的自信心。但贸然接受挑战，以他们现在半生不熟的状态，面对一支成熟的次级联赛队伍，胜算极低，惨败只会更伤士气。
沉默了几秒钟。
就在苏小夕以为凌寒会再次拒绝时，他开口了。
“告诉他们，”凌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请教可以。”
“一局定胜负。”
“地图，他们选。”
“模式，攻防演练。”
“我们只守不攻。”
“啊？”网管小弟愣住了。只守不攻？这算什么打法？摆明了认怂吗？
苏小夕也急了：“寒哥！我们……”
凌寒抬手打断她，目光扫过三人：“记住我们这些天练的东西。”
“忘记胜负。”
“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守住A点，五分钟。”
“让我看到你们的纪律，你们的沟通，你们的执行。”
“把这，当成一场高级训练课。”
他的话语像冰水，浇熄了队员们躁动的怒火，却点燃了另一种更沉静、更坚定的东西。
是的，他们可能打不过。
但他们可以证明，他们不是一盘任人嘲笑的散沙！
他们有一个指挥官，他们正在学习如何战斗！
凌寒看着队员们眼中燃起的战意，重新戴上了耳机。
他知道这很冒险。
但这或许也是一次机会，一次让队员们在实际压力下，检验他们这些天痛苦训练成果的机会。
同时，他也想亲眼看看，这支所谓的次级联赛队伍，如今在“宙斯”系统影响下，到底是个什么水平。
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外部挑战，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来临。
楼下，是喧嚣的挑衅和看客的起哄。
楼上，是狭小杂物间里，骤然变得沉重而专注的呼吸声。
凌寒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一敲，接受了对方的自定义房间邀请。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战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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