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豹队的人什么时候离开的，凌寒并不关心。
二楼杂物间里，兴奋的情绪仍在持续发酵。苏小夕脸颊通红，挥舞着手臂，还在喋喋不休地回味着刚才的每一个精彩瞬间：“你们看到没有！我最后那个卡位！寒哥让我顶前，我就死死钉在那里！还有矩阵哥你那几个矩阵，丢得太是地方了！默言最后那几枪！太准了！”
她甚至用力拍了一下莫言的肩膀，后者身体微微一僵，却没有躲开，只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看不出来。
陈矩则抱着他的笔记本，飞快地记录着刚才的矩阵投放时间和效果，嘴里念叨着：“果然，实战中的变量因子必须考虑进去，理论模型的修正系数需要调整0.15左右……”
凌寒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将刚才比赛的录像存档，重命名：“防守演练熔炉核心对火豹”。
然后，他站起身。
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三双眼睛都看向他，带着尚未褪去的兴奋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等待表扬的期待。
凌寒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
“防守成功，值得肯定。”他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像一盆冰水，轻轻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热情火焰，“但这不代表我们赢了。”
“对方轻敌，战术单一，后期急躁。我们超常发挥，加上地图优势和我的针对性指挥。这些因素叠加，才有了这个结果。”
“如果这是正式比赛，BO3（三局两胜）或者BO5（五局三胜），第二局对方调整战术，我们大概率会输。”
他的话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侥幸的表象，露出底下依旧脆弱的根基。
苏小夕脸上的兴奋僵住了，慢慢转化为思索。陈矩推了推眼镜，点了点头。莫言则垂下了目光。
“现在，”凌寒操作电脑，“复盘。”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气氛重新变得严肃甚至沉闷。
凌寒一帧一帧地拉动着比赛录像，将刚才战斗中所有的问题——无论是侥幸躲过的危机，还是暴露出的缺陷——全部无情地指出来。
“这里，苏小夕，你如果按原定位置后退，不会吃到那颗溅射雷，血量能保持更健康。”
“陈矩，第三分钟时的震荡矩阵，如果提前零点五秒放在右侧拐角而不是左侧，可以打断对方更关键的技能引导。”
“莫言，中段有十七秒时间，你丢失了对A长廊的视野控制，没有及时报告。”
“整体协同，在第二波防守时出现明显脱节，如果不是对方配合也出现失误，我们己经崩盘。”
细致的复盘，将刚才那场“胜利”的光环彻底打碎，重新变回需要刻苦打磨的、冰冷的技术细节。队员们刚刚升起的些许自满，被彻底碾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清醒的认知——他们距离真正的职业水准，还差得很远。
然而，与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那种认知不再伴随着绝望和无力感。
因为他們刚刚证明过，只要足够努力，只要听从指挥，他们确实可以做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种被验证过的“可能性”，像一颗种子，埋在了心底，让他们能够以更踏实、更坚韧的心态，去面对凌寒严苛到极致的挑剔。
复盘结束后，凌寒并没有立刻开始新的基础训练。
他调出了“火豹”队最近几场次级联赛的比赛录像。
“看他们的进攻习惯。”凌寒指着屏幕，“尤其是指挥官的习惯。他们偏好中路施压，转边路突袭。支援手喜欢在第二轮技能交换时投放关键控制矩阵。”
“他们的狙击手，习惯性架枪点有三个，依次是……”
他开始结合实战，向队员们灌输如何分析对手，如何寻找 patterns（模式），如何预判。
苏小夕听得似懂非懂，但努力记忆。陈矩如获至宝，笔记本记得飞起。莫言则紧紧盯着屏幕，似乎试图将那些点位和习惯刻进脑子里。
这是凌寒的教学方式：不仅教他们怎么打，更开始教他们怎么看，怎么想。
接下来的几天，训练照旧。
但氛围悄然发生了变化。
苏小夕依然会冲动，但她在扣动扳机前，会多看一眼小地图，会下意识地重复一遍凌寒的指令。
陈矩依然会纠结他的理论，但他开始尝试将凌寒指出的“有效点”融入他的模型，甚至偶尔会主动询问：“寒哥，如果这个地方我用‘侵蚀矩阵’而不是‘守护矩阵’，虽然覆盖范围小，但延迟效果更长，是不是更好？”
莫言……依然沉默。但他报点的频率和准确性，在稳步提升。并且，在一次训练赛中，当苏小夕冒进即将被围剿时，他极其罕见地急促喊了一声：“退！”虽然只有一个字，却让苏小夕险之又险地躲过一劫。
凌寒将这一切细微的变化尽收眼底，没有评论，只是在下一次训练中，适当提高了任务的难度。
他自己也在深夜，反复观看更多顶级联赛的比赛录像，重点关注那些使用“宙斯”系统的队伍。他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一切关于新版本、新节奏、新战术的信息，然后默默消化，尝试融入自己的指挥体系中。他书写的战术笔记，逐渐增厚。
网吧里，关于“曙光”战队的话题，小范围地流传了几天。
“听说了吗？二楼那几个人，好像把火豹队给顶住了？”
“真的假的？火豹队再菜也是职业队啊！”
“好像是真的……那个网管，听说以前是个大神？”
“扯吧，真大神能窝在这破地方？”
议论声中，有好奇，有不屑，也有几分将信将疑。
偶尔会有陌生面孔在训练时间，假装经过二楼，好奇地朝杂物间里张望几眼。
凌寒一律无视。苏小夕有时会忍不住瞪回去，被凌寒冷冷看一眼后，又乖乖坐好。
风波渐渐平息。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之前的轨迹，枯燥、艰苦、重复。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那场五分钟的防守战，像一次高压锻造，虽然短暂，却将他们初步锻打成了一个整体。信任的纽带，在无声的汗水和共同的坚持中，一丝丝地编织起来。
凌寒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巷子里穿梭的电瓶车和远处高楼闪烁的霓虹。
他拿起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指尖冰凉，内心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地、坚定地复苏。
他知道，盾牌的雏形己现。
接下来，需要打磨的，是能刺穿一切的锋芒。
而第一步，是为这支初具形状的队伍，找到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可以衡量进步的实战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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