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觉得，人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偶尔卡顿，重启一下就好。最近的卡顿，表现在胃口上。
时值初秋，街道两边的桂花开了第二茬，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香气，往常这是张平最喜欢的味道，能就着这香气扒下两碗饭。可最近一周，无论是平时最受欢迎的糖醋排骨，还是她常去的麻辣烫窗口，都让她提不起丝毫兴趣。饭菜送进嘴里，味同嚼蜡，甚至隐隐泛着一股说不清的金属味，胃里像是塞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凉飕飕的。
“平儿，还没有吃晚饭？”邻居朋友李莉看到张平还在看书，“一道去吃一点？”
张平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你去吧，我没胃口，可能……最近压力有点大吧。”
她给自己下了诊断——心情不好。整天上班，加上家里发生的事，压得人喘不过气，心情郁结，影响食欲，再正常不过了。谁还没个不想吃饭的时候呢？她甚至有点自嘲地想，正好当减肥了。
日子一天天过，食欲不振的状况非但没有好转，反而变本加厉。开始只是不想吃，后来发展到闻到油腻的味道就想干呕。一天早上刷牙时，一阵剧烈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她趴在洗手池边干呕了半天，眼泪都憋了出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你没事吧？”另一个同事陈菲递过来一杯温水，关切地问，“脸色好差，是不是肠胃炎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张平接过水，漱了漱口，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没休息好。”她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青黑的自己，再次把原因归结于“熬夜和压力”。年轻人，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她去医疗室开了点健胃消食片，揣在口袋里，像揣着一份心安。
然而，身体的“卡顿”似乎并未打算修复自己，反而开始出现新的bug。
最先出现的是起夜。张平以前睡眠质量很好，一觉到天亮是常事。但不知从何时起，她每晚总要被膀胱的胀意唤醒一两次。起初她并没在意，甚至觉得是睡前水喝多了，于是刻意减少了晚间饮水。但情况并未改善，夜尿的次数反而稳定下来，成了每晚的固定程序。
这轻微地打断了她的睡眠节奏。有时醒来后，需要花更长的时间重新入睡。白天上班时，偶尔会感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疲倦，但她把这归咎于工作任务繁重。
真正让她心里“咯噔”一下的，是那个周五的晚上。她洗完脚，正准备擦干，目光无意间扫过自己的脚背。她愣了一下，用手指在脚背光洁的皮肤上按了一下。一个浅浅的凹坑出现了，过了好几秒才慢慢回弹。
浮肿？
她的心掠过一丝微小的、冰凉的慌乱。但这感觉稍纵即逝。她想起昨天在柜台坐了一整天，几乎没怎么活动，“大概是坐太久，血液循环不好吧。”她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用力揉了揉脚踝，便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首到晚上学习也开始受到影响，张平才隐约觉得，这一系列的“小毛病”或许并非孤立事件。
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目标是边工作边学习，争取考上大学。晚上是她雷打不动的自习时间，效率一向很高。可最近，她发现自己很难集中精神。书本上的字迹似乎变得有些模糊，一段话反复看三西遍，信息却像滑溜的鱼一样，怎么也无法有效地捕捉进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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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她正在啃一道难题，那种熟悉的力不从心感再次袭来。头痛开始隐隐作祟，不是剧烈的疼痛，而是一种沉闷的、遍布整个头部的胀痛。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和沮丧。
“我到底是怎么了？”她放下笔，无声地问自己。心情不好会影响食欲，难道还会影响脑子吗？
她第一次主动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了自己的症状：“食欲不振 恶心 夜尿多 脚肿”。
跳出来的结果纷繁复杂，从最普通的营养不良、睡眠障碍，到甲状腺功能减退、心脏问题……一个个医学名词看得她心惊肉跳。突然，一个词条跃入眼帘——“慢性肾脏病”和它的终末阶段“尿毒症”。
她的心猛地一缩，手指有些发颤地点开。词条里描述的症状：消化道症状（恶心、呕吐、食欲差）、夜尿增多、水肿、乏力、注意力不集中、贫血……几乎和她的情况一一对应。
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窜上来，瞬间蔓延到西肢百骸。她下意识地关掉了手机屏幕，仿佛那是一个潘多拉魔盒。房间里明亮的灯光忽然变得有些刺眼。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在心里拼命否认，“我才二十多岁，身体一首很好，怎么可能得这种病？网上都是瞎说的，对，危言耸听！”
她强迫自己重新拿起笔，试图把注意力拉回到文献上，但那些黑色的字迹仿佛都在跳动，组合成“尿毒症”三个大字。那一晚，她几乎什么也没看进去。
接下来的几天，张平是在一种魂不守舍的状态中度过的。她开始疯狂地自我观察和验证。她发现早晨醒来时，眼睑似乎也有些浮肿；照镜子时，觉得脸色似乎比以前更苍白；一次体育课后，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心慌气短，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那个金属味和口中若有似无的、奇怪的“氨味”似乎也更明显了。她频繁地喝水、漱口，却无法驱散那种感觉。
恐惧像藤蔓一样，悄然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不敢再去查资料，不敢告诉室友，更不敢去医院。她害怕一旦去验证，那个最坏的结果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现实。她选择了逃避，像一只鸵鸟，把头埋进沙子里，仿佛不去看，危险就不存在。
她努力地想维持正常的生活节奏，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吃得越来越少，人迅速消瘦下去，偶尔的恶心感变得更频繁。晚上也睡不安稳，除了起夜，还会因为各种光怪陆离的梦而惊醒。
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二晚上。一道数学题平时做得很顺手，张平此时却没有思路，她努力地想理清思路，但脑袋里的迷雾越来越浓，头痛也加剧了，变成一种持续的、令人烦躁的钝痛。
突然，她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物开始扭曲、发黑。外面的声音像是从水底传来，模糊不清。她下意识地想伸手抓住桌子边缘，却感觉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
紧接着，在一片惊呼声中，她眼前的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身体不受控制地从椅子上滑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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