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在忐忑不安中熬到了天亮。昨夜的风声格外凌厉，刮得他那简陋的窗棂呜呜作响，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他才二十岁，从中学毕业回到小山坳不过半年，平日里只在村卫生站给吴英医生打打下手，消消毒、递递器械，最独立的工作也不过是给孩子们贴个创可贴、量个体温。
天刚蒙蒙亮，他就翻身下床，用冷水抹了把脸。水珠顺着年轻的面颊滑落，他盯着镜中自己尚且稚嫩的脸庞，深吸一口气。吴英医生昨日捎来口信，让他今早务必去她家一趟，有要事相商。是什么事呢？莫非是自己上周不小心打碎了那两个注射器被她发现了？还是那天给王大爷包伤口时不够仔细？
他胡乱吃了口昨晚的冷饭，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外套，踏着晨露向吴英家走去。
吴英住在村东头，一栋泥墙黑瓦的老房子，门前种着几株月季，这个时节正开得艳。作为村里唯一的专业医生，她己在此坚守了十一个年头。张平记得自己小时候发烧，也是吴英给他打的针，那时她还是个赤脚医生，扎针时手抖得厉害，如今己是全镇闻名的“妙手医生”了。
等到张平来到吴英家的时候，吴英猛然发现她脸浮肿，眼眶乌黑，像是被人打过，又像是整夜未眠。
“妹子，你怎么啦？”吴英心头一紧，脱口而出。虽然吴英比他大七八岁，但村里人习惯以“妹子”称呼未婚女子，带着乡里乡亲特有的亲昵。
张平勉强笑了笑，侧身让他进屋：“没什么大事，先进来坐。”
屋内整洁简单，唯一的装饰是墙上挂着的几面锦旗和一张人体解剖图。吴英不安地坐在木凳上，视线始终没离开张平的脸。
“昨晚刘强深夜来打扰，我一夜没睡好觉。”张平终于解释道，声音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怎么你了吗？”吴英的声音陡然提高，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刘强是村里有名的二流子，整日游手好闲，最近更是缠上了张平，常来卫生站假装看病，实则没话找话。
“我催他走了。”张平轻描淡写，转身去倒水，但吴英注意到她眼圈淡乌黑。
吴英霍地站起来：“他动手了是不是？我找他去！”
“坐下！”张平出乎意料冷静，“找有什么用？打他一顿？然后呢？他更有理由来纠缠了。”
吴英愣在原地，一时语塞。阳光从窗口斜射进来，正好照亮张平浮肿的脸，那浮肿在光线下更加明显。
“叫你来不是说这个的。”吴英递给他一杯水，语气缓和下来，“镇卫生院最近开始乡村医生培训，为期三个月，每周两天课。咱们卫生站的情况你也知道，就我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我己经向村申请增加一位工作人员，我认为你是最佳人选。”
张平愣住了，半天没反应过来。村卫生站增加编制是大事，更何况是推荐她去培训。他只是一个中学毕业生，在村里算不上什么人才。
“村支书同意了。”吴英接着说，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真切的笑意，“他说你这小姑娘踏实肯学，是块料子。培训结束后，你就是卫生站的正式员工了。”
巨大的喜悦冲击着张平，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吴英的目光又一次落在张平脸上：“可是刘强那边.…..”
“刘强的事帮你处理。”吴英接着说，“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学习。培训下周一开始，这是你的机会，张平，好好把握。”
离开吴英家时，张平的心情复杂得像一团乱麻。刘强的麻烦吴英说能解决，她怎么解决呢？张平思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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