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一夜未眠。
晨光透过宿舍窗帘的缝隙，在她苍白的脸上切出一道细长的光痕。她整夜都在思考那个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抉择——是要腹中正在悄然成长的小生命，还是那来之不易的大学生涯？
手机在枕边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的“父亲”二字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平平，我己经来到你们学校了，你请个假，我们在你们学校边上的未来茶楼见面。”
张建国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不容拒绝的语气让张平的手指微微发抖。父亲怎么会突然来学校？难道他己经知道了什么？
半小时后，张平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未来茶楼。这是一家装修古朴的茶馆，木质桌椅散发着淡淡的茶香，墙上挂着几幅水墨山水画。平日里，这里是学生们讨论课题、休闲小聚的场所，但今天，张平只觉得这里的安静令人窒息。
张建国坐在最里面的卡座，面前放着一壶刚泡好的龙井。他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己花白大半，额头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那是牢狱生活留下的印记。看见女儿，他抬手示意，眼神复杂难辨。
“爸，你怎么突然来了？”张平小心翼翼地在对面坐下。
张建国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仔细打量着女儿。他注意到女儿眼下的乌青，略显苍白的脸色，以及那微微发胖的脸颊——作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他对女性孕早期的变化再熟悉不过。
“你妈收拾屋子时，发现了这个。”张建国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揉皱的纸团，缓缓展开放在桌上。
张平的心跳几乎停止——那是她上次回家偷偷买的验孕棒包装盒，明明记得扔在了校外垃圾桶里的。
“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张建国的声音压抑着情绪。
张平低下头，双手在桌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沉默在父女之间蔓延，只有茶馆里悠扬的古筝曲在空气中流淌。
“是常贵的？”张建国终于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张平轻轻点头。
“糊涂！”张建国猛地一拍桌子，茶具震得哐当作响，引来周围几道好奇的目光。他压低声音，但怒气不减：“你知道为了你上大学，你付出了多少吗？常贵那小子更是连复读都放弃了！现在你告诉我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孩子？”
张平的眼泪无声地滑落：“爸，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那你就不无辜吗？”张建国眼圈发红，“你是咱们家多少年来第一个考上重点大学的！你知道当初收到录取通知书时，在你爷爷祖坟前放了多长的鞭炮吗？现在你要为了一时的糊涂，断送自己的前程？”
“常贵说他会负责的，我们可以先休学一年…...”张平试图解释。
“负责？他怎么负责？”张建国打断她，“他在窑厂做陶器，你会守他一辈子？他养活自己都困难，还能养活你们母子？再说，你休学，万一学业有影响，你以为养孩子是过家家吗？”
张平沉默不语。父亲的话像一把把刀子，精准地刺中她内心最深的恐惧。
张建国叹了口气，语气稍微缓和：“平平，爸不是不近人情。但你现在才二十多岁岁，人生才刚刚开始。听爸一句劝，去医院做了吧，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等你大学毕业，找到好工作，什么时候要孩子不行？常贵确实对你有恩，但报恩的方式有千万种。”
这时，服务员端来一碟茶点，暂时打断了这场紧张的对话。张平趁机擦干眼泪，深吸一口气。
“爸，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她轻声说，“但这是我自己的孩子，一条生命。作为医学生，我比谁都清楚，他己经在发育了，有心跳了…...”
“那你就要为他牺牲一切吗？”张建国痛心疾首，“你想想，如果你休学生孩子，以后还能顺利毕业吗？带着孩子怎么上学？同学们会怎么看你？这些你都想过吗？”
张平当然想过。这些天来，这些问题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想象着自己大着肚子走在校园里的尴尬，想象着半夜喂奶白天上课的疲惫，想象着同学们异样的目光…...
但她同样想象着那个可能有着常贵眼睛和自己笑容的小生命，想象着他第一次叫妈妈的瞬间，想象着他蹒跚学步的模样.…..
“爸，我记得小时候，咱家那么困难，我妈还是把我们都培养出来了。”张平抬起泪眼，“为什么现在轮到我了，就不能既要孩子又要学业呢？”
张建国摇头：“时代不同了。那时候村里孩子哪个不上学帮家里干活？现在你是大学生，前途无量，怎么能被孩子拖累？”
“常贵说他会全力支持我..….”
“常贵常贵！你就知道常贵！”张建国突然激动起来，“那小子要是真为你着想，就不会让你陷入这种困境！我这就找他算账去！”
说着，张建国就起身，准备去找常贵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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